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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个春天的傍晚，窗外飘着细密的雨丝。他坐在我对面，双手捧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，眼神里满是诚恳：“你放心，这个问题我一定会解决。”声音不大，却字字清晰，像雨滴敲在玻璃上，一下一下，落进我心里。
那时我们刚搬进这个老小区不久。卫生间漏水，楼下的邻居上来敲过几次门。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，不过是水管接口有些老化，找物业或者找个师傅，半天就能修好。可他说，这点小事何必麻烦别人，他自己就能搞定。
“等这个周末，”他说，“我去买材料，保证修得比专业的还好。”他说这话时，眼睛亮亮的，带着那种我熟悉的、想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的神情。我信了，怎么会不信呢？那时候，他说的每一句话，我都当作誓言来听。
第一个周末，他说单位临时加班。第二个周末，朋友结婚。第三个周末，他终于买回了材料——几圈生料带，一管密封胶，还有一些我说不上名字的小工具。那些东西在卫生间的角落里一放就是半个月，每次洗澡，我们还得在漏水的那截管子下放个水桶。
“明天，明天一定修。”很多个晚上，他都会这样说。然后第二天早上，总有什么别的事情冒出来。工作上的急活，老家亲戚来访，或者就是单纯的“太累了，下周吧”。
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。那个漏水点渐渐成了家里的一部分，像墙上那道细微的裂纹，像阳台那扇总关不严的窗。我们习惯了在洗澡时听见水滴敲打桶底的声音，习惯了每个月多交的那几吨水费。有时我会提醒他，他会皱皱眉：“知道了，这不是忙嘛。”
忙。是啊，我们都忙。他忙着升职加薪，我忙着应付越来越重的教学任务。日子被工作、应酬、各种琐事填得满满当当，满到再也装不下卫生间那个小小的漏水点。
直到那年秋天，楼下的邻居再次找上门来。这次不是敲门，而是按响了门铃，脸色不太好看。原来漏水已经渗透到他们家天花板，墙皮开始剥落。
他连连道歉，承诺马上处理。送走邻居，他站在卫生间里，盯着那截滴水的管子看了很久。我以为这次他终于要动手了，可他却转身拿起电话：“我找个专业的来吧，这样彻底些。”
电话打了，师傅约了，就在周六上午。
周四晚上，他接到公司通知，要外派三个月。临走前，他抱了抱我：“等我回来，家里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的。”他的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滑过，声音渐渐远去。我站在卫生间门口，看着那个还在滴水的地方，突然觉得那声音特别响，特别空。
他走后的第二个月，我自己找了师傅来修。师傅只用了二十分钟，换了两个垫圈，总共花了三十块钱。看着不再滴水的管子，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。
三个月后他回来，早已忘了这回事。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说：“哎，好像很久没听见滴水声了。”
“修好了。”我说。
“我修的吗？”他有些茫然。
“不是，”我摇摇头，“是我找人修的。”
他“哦”了一声，转身去开电视。那一刻我明白，有些东西和那截漏水的水管一样，在漫长的等待中已经锈蚀了。不是修不好，而是错过了最好的修理时机。
后来我们分开了。不是因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，就是这些细碎的小问题，这些被拖延成回忆的承诺，一点一点地把感情稀释了。最后一次见面，他说：“其实我一直想好好解决那些问题，只是总觉得还有时间。”
是啊，总觉得还有时间。于是春天拖到夏天，夏天拖到秋天，等到真的想修的时候，发现要修补的已经不只是那截水管了。
现在偶尔还会想起那个春夜的雨声，想起他说“一定会解决”时认真的样子。其实他说那句话的瞬间，是真心的。后来的每一次拖延，也并非存心欺骗。只是生活就是这样，那些当下没有接住的承诺，就像没有及时修补的漏洞，在时间里慢慢发酵，最后变成回忆里一声轻轻的叹息。
如果当初那个周末就修好了呢？也许我们还会因为别的事情分开，但至少，在关于过去的记忆里，不会总是听见水滴落在空桶里的声音，一声，一声，像是倒计时，又像是在提醒：有些话，说过就忘了；有些人，等着等着就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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