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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刘奶奶，我们又来看您啦！”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，露出两颗小虎牙，“上个月不是来给您量过血压吗？”
我眯着眼想了半天。人老了，记性就像漏了的筛子。不过社区确实常有人来帮忙，上次还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帮我修过收音机。
她自来熟地搬个小板凳坐我旁边：“天热了，我们联系了爱心企业，给咱社区老人送清凉呢。”说着从包里掏出个透明盒子，“这绿豆质量可好了，熬粥最解暑。”
我正要推辞，她已经把盒子塞我手里：“您摸摸，这绿豆多饱满。我们志愿者就是替儿女尽孝的，您就当多了个孙女。”
这话说得我心里一暖。儿子在深圳，一年也就春节回来几天。这姑娘说话轻声细语的，真像我那在外地的孙女。
“多少钱啊？”我摸出旧手绢包。
“瞧您说的，这是送的！”她按住我的手，“不过下周我们要办健康讲座，请了省城专家，到时候您可得来。”
从那以后，小红——她让我这么叫她，隔三差五就来。有时带把青菜，有时带几个鸡蛋，总说是“企业赞助”。来了就陪我聊天，听我絮叨儿子小时候的事。她说她奶奶去年走了，看见我就想起亲人。
慢慢地，她开始带别的东西来。先是说能治我关节炎的磁疗护膝，后来说是社区特供的净水器。每次都说：“刘奶奶，这是给困难老人的福利，别人都买不着。”
我这些年攒的两万块钱，就这么一点点变成了堆在墙角的“保健品”。有喝了降血脂的冲剂，有睡了能治高血压的枕头，最贵的是那个八千多的理疗床垫，小红说躺上面什么病都能好。
转折发生在那个下雨天。小红湿漉漉地跑来，眼睛红红的：“奶奶，我要调走了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这半年，我已经真把她当亲人了。
“临走前，有件大事得告诉您。”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，“公司内部有个养老名额，一次性交五万，以后每月返两千，还能优先住养老院。我好不容易给您争取到一个。”
我愣住了。存折上只剩三万，那是我最后的家底。
“这样，我先帮您垫两万。”她紧紧握住我的手，“您明天取了钱给我就行。这事千万别告诉别人，名额有限。”
她走后，我坐在窗前发呆。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，像在敲打我的心。忽然想起儿子昨晚电话里说：“妈，最近诈骗多，您可别轻信陌生人。”
陌生人？小红算陌生人吗？这半年来，她比儿子来看我的次数都多。可为什么偏偏在要离开时，才提起这笔钱？
那一夜我翻来覆去。凌晨四点，我颤巍巍地给儿子打电话。听我说完，儿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：“妈，您等着，我这就请假回来。”
儿子是第二天傍晚到的。他看了看那些“保健品”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轻轻抱了抱我：“妈，咱明天去社区问问。”
社区书记看到那些东西，重重叹了口气：“刘阿姨，咱们志愿者都穿蓝马甲，从来没有红马甲啊。”
后来警察来了，在我家装了摄像头。几天后小红又来时，警察当场抓住了她。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志愿者，就是个专门骗老人的团伙成员。他们摸清了社区老人的情况，专门挑独居的下手。
警察说，光在我们这片，就有十几个老人上当。最让人心疼的是老李头，连退休金都被骗光了，却一直不敢告诉儿女。
小红被带走时，我一直站在门口。她回头看了我一眼，那眼神复杂得很，有羞愧，好像还有别的什么。后来警察说，她也是个苦命人，从小没奶奶，父母都不管她。
这事过后，儿子把我接到了深圳。现在住在二十九楼，白天能看见海，晚上能看见霓虹灯。可我还是常常想起老家那个小院，想起那个穿红马甲的姑娘。
我恨她骗了我那么多钱，可有时又会想起她陪我聊天的那些下午。她给我捶背的手势那么轻，听我唠叨时那么耐心。如果她真是我孙女，该多好。
社区后来成立了老人防骗宣传队，让我当顾问。每次给新来的志愿者培训，我都要说：“孩子们，多回家看看。我们老人怕的不是死，是活着的时候太孤单。”
那些骗子固然可恨，但他们恰恰钻了我们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。这块地方，原本该由儿女孙辈来填满的。
如今我学会了用微信，每天和儿子视频。上周社区来了新的蓝马甲志愿者，是个真正的大学生。他教我用手机买菜，临走时腼腆地说：“奶奶，我下周再来看您。”
窗外的阳光正好，落在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脸上。我知道，这个世界终究是温暖的，就像这阳光，总会照进每个角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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