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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开始我临摹梵高，痴迷于他那旋转的笔触和燃烧的色彩。整整三个月，我都在和向日葵较劲，调色盘上堆满了铬黄和橙黄，画完一张举起来看，总觉得哪里不对——我的向日葵虽然浓烈，却少了梵高笔下那种近乎痛苦的生机。后来我才明白，梵高的疯狂源于他看待世界的方式，而我只是在模仿结果。
大二那年，水彩课让我第一次尝到了“属于自己的时刻”。那天下午画雨巷，本该老老实实画青石板和灰墙瓦，可我偏偏被积水倒映的天空吸引。趁着纸面还湿，我大胆地把群青和钴蓝泼上去，任由颜色自己流淌交融。老师走过来看了很久，最后说：“这幅画错了，但错得很美。”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，也许我不必总想着怎么画对，而是可以试着画出心里的感觉。
真正让我开始思考风格问题的，是去西北写生的经历。面对茫茫戈壁，我发现自己学过的所有技法都不够用了——水墨太软，油画太厚，水彩太飘。有个傍晚，我坐在雅丹地貌的土丘上，看着夕阳把整片土地染成赭红色，突然想起童年时外婆用捣衣杵捶打被单的样子。回旅馆后，我试着用纸团蘸色，在画纸上轻轻捶打，出来的肌理竟然意外地接近风蚀岩层的质感。这个笨办法后来成了我表现西北题材的独门秘籍。
有段时间我特别焦虑。同龄的画友个个都找到了方向——有的专攻超写实，有的做抽象装置，只有我还在各种风格间摇摆。导师看出来了，有天递给我一本《芥子园画谱》说：“古人学画先摹古，不是要变成古人，而是通过古人认识自己。”这句话让我豁然开朗。
我开始把不同画种混着来。用水墨的皴法画老房子的砖墙，用油画的厚涂表现端午的粽子，甚至试过用iPad画国画意境的星空。慢慢地，画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——那是我把童年记忆、地域特色和个人经历搅拌在一起的产物。比如我总爱在风景里画一道若隐若现的田埂，那其实是老家门前那条小路的变形；我笔下的人物手部总是特别细致，因为记得奶奶说过“手最见性情”。
去年整理旧作，翻出大学第一张素描，再看看现在的画，忍不住笑了。这条寻找风格的路，就像小时候在河滩上捡石头，开始觉得每块都好看，捡了一堆回家，后来才发现真正舍不得扔的，永远是那些带着家乡泥土气息的普通卵石。
最近我在画一系列关于老手艺人的作品。昨天刚完成一幅打铁图，铁匠的手臂我用油画刀堆砌出肌肉的质感，飞溅的火星则是用毛笔蘸着朱砂甩上去的。画完退后几步看，突然觉得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感觉——既不是纯粹的西方表现主义，也不是传统的中国写意，而是属于我这个在江南水乡长大、受过学院训练、又痴迷民间艺术的人的独特语言。
如果说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，那大概是：风格不是找来的，是慢慢长出来的。就像树长年轮，一圈圈往外扩，每一圈都记录着那年的阳光雨露。你临摹过的每一幅画，走过的每一条路，爱过的每一道风景，最终都会在笔下相遇，慢慢发酵成别人无法复制的模样。
现在的我依然在探索。上周开始尝试在画布上撒细沙，想表现晨雾中的沙滩。效果还不理想，但没关系，我知道这又是一次有趣的实验。毕竟，寻找风格这条路，本来就没有终点——它就是你走过的每一步，看过的每一片云，和心中始终不灭的那团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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