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刚来那会儿,是前年冬天。我十八岁,从老家出来,揣着三百块钱就进了城。站在餐厅后门往里看,嚯,那阵势——火光冲天,锅勺碰撞,师傅们喊话跟打雷似的。我当时腿都软了,是李师傅——我们这儿的头灶,把我领进去的。他递给我一把刀:“小子,先从切姜末开始。”
那姜末切得,现在想起来都脸红。大的大,小的小,还有半截带着皮。李师傅捏起一撮放在手心,吹了口气,姜末乱飞。“这哪是姜末,这是姜块。”他没骂我,就那么看着我。我脸上烧得厉害,低头重新切。那天我切了整整一盆姜,右手拇指磨出了水泡,晚上吃饭拿筷子都在抖。
切配这活儿,外人看着简单,不就是把菜切切吗?可真站到那儿才知道,这里头的门道深着呢。切土豆要听声音,“嚓嚓嚓”的,脆生生,那土豆就是新鲜的;要是“噗噗噗”的闷响,这土豆怕是放了有些日子了。切洋葱得在通风处,刀沾点凉水,就这样还常常泪流满面。有一次我边切洋葱边掉眼泪,李师傅路过,拍拍我肩膀:“想家了?”我摇摇头,没好意思说是因为洋葱。
最考功夫的是切肉。猪肉要顺着纹理,牛肉要逆着纹理,鸡胸肉得斜着切。我第一次独立切肉片,切出来的厚薄不均,炒出来老的老,生的生。李师傅把我切的肉片摊在案板上,一片片指给我看:“这片太厚,客人嚼不动;这片太薄,一下锅就碎了。咱们切的不只是肉,是客人的一顿饭。”
这话我一直记着。从那以后,我切什么都格外用心。胡萝卜丁要切成小拇指甲盖那么大,不能多不能少;青椒丝要均匀得像机器切出来的,但又得保留那么点手工的灵气;蒜蓉要剁得极细,细到能粘在刀面上不下来。我的手渐渐有了准头,闭上眼睛,光听声音就知道切得好不好。
我们后厨有个规矩——切配的人要对自己切的每一份食材负责。炒菜的师傅手再巧,要是食材切得不对,也做不出好味道。所以我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磨刀,“嚯嚯嚯”的声音成了我的晨曲。刀要磨到能轻易削开一张纸,切菜时才不会破坏食材本身的纤维。
去年夏天特别热,后厨像蒸笼。我站在砧板前,汗珠子顺着鼻尖往下滴,在案板上溅开一小朵水花。那天订单特别多,我切到手发软。晚上收拾的时候,发现右手食指起了个血泡,一碰就疼。李师傅看见了,什么也没说,从冰柜里拿了根黄瓜递给我:“敷着。”
我握着那根冰凉的黄瓜,突然就哭了。说不清为什么,可能是太累了,也可能是想家了,又或者是被这根黄瓜感动了。李师傅在我旁边坐下,点了根烟:“我当年也切过手,比你严重,缝了三针。”他伸出左手,虎口处果然有道疤。“但这行就是这样,你付出的每一滴汗,每一滴血,最后都会变成客人脸上的笑容。”
这话听着有点矫情,可我知道是真的。因为我见过客人吃到恰到好处的肉片时满足的表情,见过那对老夫妻每次来都点我切的土豆丝——他们说只有我们家的土豆丝切得均匀,炒出来才入味。
现在我已经能闭着眼睛切出粗细均匀的土豆丝,能凭手感判断肉片的厚薄。但我知道,我还差得远。李师傅切了一辈子菜,他说刀工没有尽头,就像做人一样,永远可以更细致一点,更用心一点。
有时候下班晚了,我独自在后厨收拾。案板上有我留下的无数刀痕,深的浅的,纵横交错。那不只是痕迹,是我这两年的日子,一刀一刀刻下来的。我抚摸着那些痕迹,就像抚摸时间的纹路。
明天,我还是会早早来到后厨,磨好刀,系上围裙,站在我的位置上。第一道阳光会从通风窗斜射进来,照在那些待切的蔬菜上——土豆要切丝,青椒要切块,猪肉要切片。新的一天开始了,我又要开始切配那些即将变成美味的食材。
这活儿不惊天动地,但实在。就像李师傅常说的:“咱们虽然只是切菜的,可客人吃进嘴里的每一口,都有咱们的心意在里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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