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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的起点，似乎都绕不开那场高考。那时候，我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了上去，像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。心里憋着一股劲儿，觉得只要冲过这条独木桥，人生就会豁然开朗。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与世隔绝，陪伴我的只有做不完的试卷和一本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参考书。我以为我在为自己铸造一把开启未来的钥匙，却不知道，我同时也在一砖一瓦地，把自己的世界封死。
成绩出来的那天，没有奇迹。分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，精准地刺穿了我所有的幻想。它不高不低，恰好卡在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，去不了梦想中的学府，又不甘心屈就于次一等的选择。那种感觉，像是你用尽了全身力气挥出一拳，却打在了棉花上，空落落的，连个回响都没有。父母的叹息虽然轻微，但在我听来却如同雷鸣；亲戚们关切的询问，每一句都像在提醒着我的失败。我开始怀疑自己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？是不是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？
最终，我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，学着一个不痛不痒的专业。大学生活并没有像青春电影里演的那样五彩斑斓。我像个游魂，按时上课，低头吃饭，在图书馆里一坐就是一下午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我和室友们的关系不坏，但也谈不上多好，总觉得他们谈论的未来和梦想，离我无比遥远。我学会了用沉默和微笑来伪装，在人群中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可能是我，但只有我自己知道，内心那片荒原，寸草不生。
最糟糕的是，我失去了表达的能力。不是不会说话，而是觉得无话可说。心里的那些纠结、迷茫和自我厌恶，像一团乱麻，我找不到线头，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我怕说出来，在别人眼里只是“少年不识愁滋味，为赋新词强说愁”的可笑。于是，我选择了最笨的办法——憋着。我把所有情绪都内化，像吞咽砂石一样，把它们硬生生咽进肚子里。白天尚且能用忙碌来麻痹自己，到了夜晚，那些被压抑的东西便张牙舞爪地跑出来，啃噬着我的睡眠和理智。我常常在深夜醒来，盯着天花板，感觉那白色的屋顶正缓缓地向我压下来，沉重得让人窒息。
那时候，我的生活里没有“希望”这个词。它太奢侈，太明亮，与我格格不入。我甚至觉得，或许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，在一片灰蒙蒙的迷雾里，摸索着走到终点。
转机来得很偶然，甚至有些微不足道。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，我照例在图书馆漫无目的地闲逛，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，没有任何期待。忽然，一本封面素净、书脊有些磨损的旧书吸引了我的目光——《活出生命的意义》。作者是维克多·弗兰克尔，一个我从没听过的名字。鬼使神差地，我把它抽了出来。
我坐在那个熟悉的、靠窗的角落，翻开了它。书里讲述的是作者在纳粹集中营里的经历。那是一个比我当时处境残酷千万倍的人间地狱。但是，弗兰克尔写道：“一个人可以被剥夺任何东西，除了人类最后的自由——选择自己对既定环境的态度，选择自己的道路。”这句话，像一道极强的闪电，劈开了我脑海中的混沌。
我反复读着那段话，心脏怦怦直跳。我一直在抱怨环境，抱怨过去，抱怨自己不够好，我把所有的力量都交给了外界，等待着被拯救，等待着有一束光能照进来。可我从未想过，光，或许可以由我自己来点。即使在最黑暗的牢笼里，人的内心依然保有一片无法被剥夺的自由之地——选择如何去看待这一切的自由。
那本书，我读得很慢，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啃。它不是给我灌输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道理，而是像一位温和的长者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，告诉我：“看，还有人经历过更糟的，但他找到了出路。”它没有立刻让我的世界变得明亮，但它确确实实地，在我那密不透风的黑暗里，撬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。
我开始尝试着，按照书里启示的那种思路，去做一些小小的“选择”。我选择不再赖床，而是强迫自己早起二十分钟，去操场上跑两圈，感受清晨的风吹在脸上的感觉。我选择在感到憋闷的时候，拿出一个本子，胡乱地写，不管逻辑，不管字迹，只是把脑子里盘旋的东西倾倒出来。我选择主动和一位看起来同样有些孤独的同学打招呼，约他一起去食堂吃饭。
这些举动，在正常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，但对我而言，每一步都像是在挣脱无形的枷锁。跑步让我的身体疲惫，却让大脑获得了短暂的清明。写日记让我发现，原来那些混乱的情绪，一旦被文字固定下来，就不再那么可怕了。而一次简单的社交，让我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、与人连接的温暖。
改变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。它像早春的冰面，融化是一点一滴的。过程中依然有反复，有情绪低落的时候，但我心里有了一颗小小的火种。我知道，黑暗依然在，但我已经找到了火柴，并且学会了如何划亮它。
我开始重新审视我的专业，不再把它看作是一个“不得已”的选择，而是尝试去发现其中的乐趣。我参加了学校的一个公益社团，周末去附近的农民工子弟学校给孩子们上趣味课。当我看到那些孩子们纯真的、毫无保留的笑容时，当我感受到自己被需要、能给别人带来一点点快乐时，一种久违的价值感，像一股暖流，缓缓注入了我冰封的心田。原来，照亮自己的一种方式，是去照亮别人。
如今，距离那段最灰暗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好几年。我不敢说我的生活已经一片坦途，阳光灿烂，烦恼和压力依然会有。但最大的不同是，我的内心有了一座灯塔。我知道迷茫和黑暗是人生的一部分，但它们不再是全部。我曾亲手从那片泥泞中跋涉而出，所以我深信，无论未来再遇到什么样的风雨，我都有能力为自己点一盏灯，找到前行的方向。
回望来路，我甚至对那段黑暗生出些许感激。正是因为它足够深、足够冷，才让我如今感受到的每一丝光亮，都显得如此珍贵和温暖。它让我明白，希望从来不是外界赐予的礼物，而是深植于我们内心的一种能力，一种在废墟上选择重建，在长夜里选择等待天明的勇气。如今，我被这自己点燃、也被路上遇到的点点星火所助燃的希望，深深地、温暖地照亮着。前路还长，但心是亮的，脚底下的每一步，也因此变得踏实而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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