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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房书架上他的小说还看着

    我常常站在这个书架前,看着那些书脊上自己的名字出神。它们安静地立在那里,像一排排沉默的孩子——都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。

    最左边那本《归途》,是我的第一本小说。封面已经有些褪色了,边角微微卷起。记得那是2008年的冬天,我在北京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写完最后一个字。暖气不太好,我就裹着厚厚的羽绒服,手指冻得发僵。写完那天晚上,我抱着打印出来的稿子哭了整整一个小时。不是因为激动,而是因为终于把憋在心里十年的故事掏了出来——那是我父亲的故事,一个我从小就想写却一直不敢写的故事。

    父亲是个沉默的铁路工人,在我十二岁那年因公去世。这本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的:他粗糙的手掌,他下班回家时身上总带着的机油味,还有他给我做的那个简陋却结实的木头书包。《归途》出版后,我特意回老家,在父亲的坟前烧了一本。那天风很大,烧尽的纸灰打着旋儿往天上飞,我想,他应该是收到了。

    往右数第三本是《春溪之歌》,这本薄薄的小书来得最不容易。2012年春天,我被诊断出甲状腺癌,手术前夜,我在病床上开始写这个故事。其实那时候很害怕,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,怕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。于是我把童年记忆里外婆家门前那条小溪写了下来——夏天我们在溪里摸鱼虾,冬天在结冰的溪面上溜滑。那些最简单、最纯粹的快乐,在生死未卜的时刻显得格外珍贵。

    幸运的是,手术很成功。康复期间,我每天只能写几百字,断断续续写了将近一年。现在每次看到这本书,我都会想起生命给予的第二次机会,想起那些被我们忽略的微小幸福。

    书架中间那套精装本是《山河旧事》三部曲,这是我写得最久、也最费力的一套书。为了收集素材,我花了三年时间走访了十几个省份的古镇村落。在湘西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寨子里,我遇见了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奶奶,她给我讲了她年轻时等待出征丈夫归来的故事——等了六十年,等到头发全白,等到记忆模糊,却始终相信他会回来。

    那个下午,我们坐在她家门槛上,她握着我的手,手心粗糙得像老树皮。她说:“姑娘,有些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圆满。”那一刻,我突然理解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。回家后,我把这句话写在了小说的扉页上。

    最近出版的是《月光码头》,放在书架最右边,墨绿色的封面像深夜的海面。这本书写的是我大学时代在青岛码头打工的经历。那些夜晚,我常常坐在集装箱上看海,月光洒在海面上,碎成千万片银色的光。就是在那些孤独的夜晚,我真正明白了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——一个用文字记录普通人故事的写作者。

    现在,我的书房正对着一条安静的街道。每天清晨,我都会在这里写作。书架上的这些书,就像我人生的刻度尺,标记着每一个重要的阶段。它们不只是作品,更是我活过的证明。

    有时候我会想,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,这些书还会继续留在这里,替我讲述那些关于爱、关于失去、关于等待和希望的故事。也许会有个陌生人从书架上取下一本,在某个安静的下午读完,然后若有所思——这就够了。

    写作这条路,我走了大半辈子。从最初那个在出租屋里冻得发抖的年轻人,到现在这个两鬓开始斑白的中年人,变的只是容颜,不变的是对讲故事的热爱。每一本书都是一次出发和回归,每一次落笔都是一次自我救赎。

    这些书站在那里,静静地,就像我生命中一个个的灯塔。它们照亮来路,也指引去途。而我知道,只要还有故事要讲,只要还有人愿意听,我的笔就不会停下。书架还会继续变长,就像生活本身,永远有下一章等待书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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