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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你知道吗？我翻了整整十五分钟，翻到手指都有些发酸了，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——这些照片里，几乎没有我自己。
第一张是我妈。那是去年春天，她在阳台上给茉莉花浇水。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，她微微弯着腰，手里拿着那个用了快十年的绿色喷壶。我还能记得当时的情景——我刚加完班回家，累得眼皮都在打架，可看见这一幕，还是悄悄掏出手机拍了下来。我妈总是这样，把那些花当成宝贝，每天雷打不动地照料它们。照片里她的背影有些佝偻了，可她不知道，在我眼里，这个背影比任何花朵都要美。
再往下翻，是我最好的哥们小陈。那是我们去年夏天去海边，他正笨拙地试图堆一个沙堡，结果堆成了四不像。他儿子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，他也跟着傻笑，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。小陈是我大学同学，我们一起经历过失恋、挂科、找工作碰壁，现在都成了中年发福的大叔。看着照片里他笑得像个孩子，我突然很想给他打个电话，问问他最近怎么样，虽然我们上周才见过面。
还有这张——我媳妇在厨房忙碌的背影。系着那条蓝底白花的围裙，那是我们刚结婚时一起挑的，现在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。她正在切土豆丝，刀起刀落，节奏均匀。我记得那天我感冒了，没什么胃口，她说要给我做最爱吃的酸辣土豆丝。从后面看，她的肩膀微微耸动，一缕头发滑落到额前，她时不时地用手背把它撩到耳后。我就站在厨房门口，偷偷拍下这张照片，一直没有告诉她。
我继续往下翻。这是我爸在小区楼下和别人下棋的照片，眉头紧锁，手里捏着那颗“车”，举棋不定；这是我妹妹抱着她刚满月的孩子，脸上那种初为人母的温柔，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；这是我团队里的小伙伴们加班到深夜，累得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，桌上是散乱的文件和喝了一半的咖啡。
太多了，这样的照片太多了。
朋友的婚礼上，新郎紧张得手在发抖；楼下便利店老板养的那只橘猫，慵懒地趴在收银台上打盹；地铁里靠在一起睡着的情侣，头挨着头，像两株相互依偎的植物；公园长椅上安静看书的老爷爷，老花镜滑到了鼻尖……
可我自己呢？我找了很久，才在相册很靠前的位置找到一张自己的照片——那是去年公司团建，大家起哄非要合影，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眼睛还因为前一晚熬夜加班而有些浮肿。除此之外，就再难找到我的痕迹了。
我的手机，像极了一本别人的影集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孤独。这个我每天握在手里、放在枕边、几乎成为身体一部分的小玩意儿，里面装满了别人的生活片段，却唯独少了我自己。
可是，当我再次细细地看这些照片，那种孤独感又慢慢消散了。
你看这张我妈浇花的照片，当时我就在她身后三米远的客厅里。她回头看见我，还问我晚饭想吃什么。那张小陈在海边的照片，是我帮他拍的，拍完我们就一起跳进海里游泳，海水咸涩的味道至今还记得。我媳妇在厨房忙碌的那张，后来那盘酸辣土豆丝，我吃了个精光，额头冒汗，鼻子通畅，感冒好像一下子就好了大半。
原来，每一张别人的照片里，其实都有我。我是那个记录者，是那个在场的人，是这些瞬间的见证者。我虽然没有出现在镜头里，但我一直都在。
我想起小时候，家里有一台老式的胶卷相机。我爸特别喜欢给我们拍照，尤其是出去玩的时候。现在翻看那些旧相册，发现里面最多的就是我、妹妹和妈妈的照片，而爸爸自己，却很少出现在照片中。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不爱拍照，他一边擦着相机镜头一边说：“我更喜欢看你们笑的样子。”
现在，我好像突然明白了爸爸当年那句话的意思。
记录别人的同时，我们其实也在记录自己当时的心情，记录自己与这个世界、与爱的人之间的联系。我的手机里虽然没有我的脸，但每一张照片都在诉说着我的生活——我爱的人，我关心的事，我珍惜的每一个平凡瞬间。
前两天，我媳妇突然说：“咱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拍过照片了。”我想了想，把手机递给她，说：“不如你给我拍一张吧。”她接过手机，我却突然转身跑去厨房，系上那条蓝底白花的围裙，拿起菜刀，假装在切菜。
“你干嘛呢？”她在厨房门口哭笑不得。
“就这样拍一张，”我说，“就拍我在厨房的背影。”
她愣了一下，然后明白了什么，举起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。现在，这张照片就在我的相册里，和我拍她的那张放在一起——两个背影，一条围裙，一个家。
其实，谁在镜头里又有什么关系呢？重要的是，我们都活在彼此的生命里，以各种方式相互陪伴，相互记录。我的手机相册就像一面镜子，照出来的虽然不是我的脸，却是我全部的生活和爱。
也许有一天，我会教会我妈怎么用智能手机，让她也帮我多拍几张照片。不过就算没有，也没关系。因为我知道，在某个人的手机里，一定也存着我的照片——可能是我低头认真工作的样子，可能是我熟睡时的模样，可能是我吃饭时不小心沾到嘴角的饭粒。
而我们每个人的手机，大概都藏着这样一个秘密：里面装着的，都是我们爱着的人。而爱，从来都不需要刻意把自己放进镜头里才能证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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