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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条围裙跟了我五年，上面有核桃的淡黄、葡萄干的深紫、杏仁的浅褐，像幅写意的画。最显眼的是腰间的秤——不是电子秤，是老式杆秤，黄铜秤盘被摩挲得发亮，乌木秤杆上星点密布。师父传给我时说：“这杆秤称的不只是干果，更是人心。”
刚来时我笨手笨脚。记得第一次单独看店，来了位老奶奶要半斤红枣。我紧张得手心冒汗，抓一把，太多；捡几个出来，又太少。来回三四次，红枣在秤盘里滚来滚去。老奶奶笑眯眯地说：“姑娘，别急，红枣有灵性，你越急它越不听话。”
这话真不假。干果确实有脾气——核桃要轻拿轻放，声音太脆就是晒过头了；葡萄干不能捏太紧，会黏在一起；开心果要听声音，哗啦啦像下雨最好。这些都不是师父教的，是每天称重时慢慢悟出来的。
最难忘的是去年冬天那个下雪天。快打烊时进来个年轻人，在货架前转了很久，最后怯生生地问：“能每样都要一点点吗？二十块钱的。”他解释说要回老家，想给奶奶带点城里的干果，但钱不够。
我让他坐下喝茶暖身，然后开始配货。新疆大枣两颗、纸皮核桃三个、巴旦木七八粒、桂圆十来颗……每样都只称一点点，但都用独立小袋装好。最后秤杆高高翘起，我说：“正好二十。”其实远远不止，我把差价悄悄垫上了。
一个月后，他又来了，提着老家带来的柿饼，非要送我尝尝。他说奶奶把那些干果分给全村老人，每样虽少，但大家都尝到了不同味道。那一刻我明白，这份工作不只是买卖，是在连接人与人之间的温情。
店里常客都知道我的习惯。张阿姨腰不好，她的核桃我一定挑薄皮的；李爷爷牙口差，他的杏脯我总是选软糯的。时间久了，他们不说来买什么，往那一站，我就知道该配什么货。
杆秤用久了会有感情。每次提起秤绳，手指自然找到最合适的位置。秤砣在秤杆上滑动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，当秤杆水平时那微微的颤动，比任何电子数字都让人安心。有次秤坏了送去修，临时用电子秤，老顾客都说少了那个味道。其实重量分毫不差，但他们说，看我称重是种享受——抓一把，掂量，添减，最后准准的。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。
这份工作最动人的，是见证生活的酸甜苦辣。有新婚夫妇来买桂圆红枣，寓意早生贵子；有妈妈来配八宝粥料，念叨着孩子要考试了补补脑；有老姐妹相约买零食，边挑边聊家长里短。我的柜台前，每天都在上演最真实的生活剧。
去年中秋前特别忙，连续加班好几天。最后一位顾客是熟客王老师，她看我脸色发白，硬塞给我一个月饼：“姑娘，先吃点东西，我们不急。”就这一句话，我眼泪差点掉下来。原来温暖是相互的，我用心称重，顾客用情回报。
现在我也开始带徒弟了。我教她第一件事不是认秤，而是洗手——水温要适中，太热手会发胀，太冷手感会僵。然后教她闭上眼睛摸干果：好的枸杞摸起来像丝绸，陈年的会发涩；新核桃仁外衣紫红易剥，旧的颜色发暗。
这五年，我从一个毛手毛脚的新人，变成了顾客口中的“老师傅”。这条围裙上的每处污渍，都是岁月的印记；秤杆上的每个星点，都称过人生的百味。有时想，也许我称的不只是干果的重量，更是生活的分量——每一份都不多不少，刚刚好装满人们对美好日子的期待。
当夕阳西下，我解下围裙，把秤仔细收好。明天，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，我又会站在这里，继续用这杆老秤，称量这一天的酸甜苦辣。而我知道，这份看似简单的工作，已经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——在一次次称重中，我称出了生活的真味，也称出了自己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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