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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约会，他迟到了半小时。来了也不解释，只是默默把我揽进怀里，抱得很紧。那种拥抱，不像恋人间的温存，倒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浮木，带着一种绝望的用力。后来我才明白，那半小时里，他大概在电话里对妻子撒谎，说公司临时有事。从那刻起，我们的时间就成了借来的、骗来的、偷来的。
我们最常去的是城南一家小咖啡馆，藏在巷子深处。他说这里安全，不会碰见熟人。每次坐在靠窗的卡座，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在他的侧脸镀上金边。我看着他，觉得这一刻的他真好看，可这种好看又不完全属于我——他衬衫上或许还留着早上出门时孩子的奶香味，手机里存着全家福，心里装着另一个家的柴米油盐。
他陪我喝咖啡的两个小时，手机要调静音，但会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。有次屏幕亮起，是他妻子的名字。他犹豫了一下，没有接。电话固执地响了三遍，最后他起身去了洗手间。我听着他在隔间里压低声音：“在开会……嗯，知道了，晚上早点回去。”
他回来时，眼神闪烁，不敢看我。咖啡已经凉了，他端起来喝了一大口，苦得皱了下眉。我想问他，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也这么苦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有些问题，不问还能假装一切都好，问了就连假装的机会都没有了。
有一次下大雨，我们困在咖啡馆里。雨声哗哗，世界被隔绝在外。他难得地放松，给我讲他小时候的趣事，眼睛里有光在闪动。那一刻，没有谎言，没有愧疚，只有两个人真实地在一起。我多希望雨一直下，时间就停在这一刻。
可雨总会停的。他的手机亮了——妻子问他带伞了吗，要不要送伞。他回复说带了，其实伞就在背包里，他却说没带。就为了能和我多待这十分钟，他撒了个小小的谎。看着他低头打字的样子，我心里酸楚得厉害。我们之间，连多出来的十分钟，都要靠说谎才能得到。
最让我心疼的是去年冬天。我发烧躺在床上，他偷偷跑来，在厨房给我熬粥。米香飘满整个房间时，他的电话响了。孩子发烧了，三十九度五。他握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，那种挣扎，我至今难忘。
“你快回去吧。”我说。
他看看锅里咕嘟咕嘟的粥，又看看我烧得通红的脸，站在原地动弹不得。最后是我起身关掉火，把他的外套递过去。“孩子要紧。”
他走了，粥只熬到一半，米还是硬的。我坐在渐渐冷下来的厨房里，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，一声比一声远。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，在他生命的天平上，我永远是被放下的那一端。这不是他的选择，而是命运早就写好的剧本。
我们在一起三年，偷来了一千多个小时。算下来，其实不到五十天。这五十天里，我们像正常情侣一样看电影、吃饭、牵手逛街，只是每分每秒都悬着一根线，线的另一端系着他的另一个世界。那根线一扯，他就必须回去。
上个月，他妻子发现了我们的事。没有激烈的争吵，她只是给他发了条信息：“回家吧，孩子想你了。”
他来找我，坐在我对面，整个人像被抽空了。他说对不起，说辜负了我，说会补偿我。我摇摇头，什么都不用说，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。
他离开时，回头看了我很久，像是要把我刻进记忆里。门轻轻关上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我们的关系开始得悄无声息，结束得也悄无声息。
现在偶尔还会想起他，想起那些偷来的时光。它们像旧照片一样存放在我心里，偶尔翻看，依然能感受到当时的温度。只是我终于明白，偷来的幸福终究要还回去的。它再美，也带着原罪，让我们在拥抱时无法全心投入，在欢笑时总有一丝苦涩。
这段感情教会我的，不是不要去爱不该爱的人，而是每个人都值得一份光明正大的、不用撒谎的爱情。值得在阳光下牵手，在亲友面前介绍对方，在生病时理直气壮地陪在身边。
那些偷来的幸福，美则美矣，终究是镜花水月。碰一下，就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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