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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窗口正对着大厅，每天第一个见到的总是李阿姨。她拎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，每周三雷打不动来存三百块钱。“给小孙子攒的，”她总是笑眯眯地说，“等他上大学用。”她的手指粗糙，数钱时有些颤抖，但我从没点错过一张。有一次系统故障，她多等了一小时，却毫无怨言，反而从包里掏出个苹果塞给我：“姑娘，饿了吧？”那一刻，防弹玻璃仿佛消失了。
金钱在这里从来不只是数字。它可能是老人省吃俭用攒下的养老钱，是小夫妻的第一笔购房首付，是刚毕业的年轻人全部的创业基金。每一张钞票都带着温度，承载着某个家庭的悲欢。
记得去年冬天，一个中年男人来办理大额汇款，手一直在抖。按规定我要多问几句：“您认识收款人吗？这是要汇到哪里？”他突然红了眼眶，说钱是汇给外地医院的，父亲癌症晚期。我默默加快操作速度，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，省去了所有能省的步骤。他临走时向我深深鞠了一躬，那个画面至今印在我心里。
当然，不是所有时刻都这么温情。被客户指着鼻子骂过，因为系统延迟被质疑过能力，因为严格执行规定被说成“死板”。最委屈的一次，一位大姐因为忘记密码无法取款，在窗口前破口大骂了整整二十分钟。我不能还嘴，只能保持微笑，直到她发泄完离开。那天下班后，我在更衣室里哭了很久——但第二天，依然要微笑着对每一位客户说“您好”。
这份工作给了我独特的视角，让我看见人性最真实的样子。有人为了一块钱手续费争得面红耳赤，也有人毫不犹豫地捐出积蓄给素未谋面的灾区儿童。有人拿着破旧的存折，里面是他一生的积蓄；有人潇洒地刷着金卡，眼里却满是疲惫。
最让我触动的是那些老人。他们不信任电子银行，坚持要看到存折上打印出来的数字才安心。王爷爷每次来都要我教他怎么用ATM，教了十几次还是记不住。但他会记得我嗓子哑了，下次来时就给我带一包润喉糖。“我孙女和你差不多大，”他说，“在深圳，一年才回来一次。”
这些细碎的温暖，像暗夜里的星光，支撑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忙碌的日子。我开始明白，防弹玻璃隔开的是风险，但隔不断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和关怀。一个真诚的微笑，一句耐心的解释，一次额外的提醒——这些微小的善意，往往比业务本身更重要。
五年了，数过的钞票如果铺开，或许能绕这座城市一圈。我从一个见到假钞就紧张的新人，成长为能一眼识别十五种诈骗手法的“老柜员”。但最重要的成长，是学会了在规则与人性之间寻找平衡。规定是铁打的，但执行可以有温度——这是任何培训手册上都不会写的道理。
傍晚五点，卷帘门再次落下。我脱下制服，又变回普通的年轻人。走出银行时，夕阳正好，洒在身上暖暖的。明天，卷帘门会再次升起，李阿姨会准时出现，新的故事将继续在这方寸窗口前上演。而我，依然会坐在那里，数着别人的故事，也数着自己的人生。
这份工作让我相信，无论科技如何发展，ATM机再多，手机银行再方便，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流，那种眼神的交换、话语的温度，始终是无法替代的。在这个数字化的时代，我们柜员成了最后一批金钱与人性之间的守门人——不只是守护资金安全，更是守护那份珍贵的信任与连接。
点钞机嗡嗡作响，叫号器不断刷新，而我知道，在这些看似冰冷的流程背后，是无数真实的生活和滚烫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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