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争吵后的冷战，都让我想离婚

    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。

    他摔门出去的那个声音，好像还撞在客厅的墙壁上，嗡嗡地回响。我没有哭，只是觉得胸口那里堵着一块石头，沉甸甸，凉冰冰的。屋子里静得可怕，能听见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鸣，还有我自己一下、一下，过于清晰的心跳。我又一次，被留在了这片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寂静里。

    这就是我们的“冷战”。它不像热吵时那样，有飞溅的唾沫，有涨红的脸，有把所有难听话都扔出来的、病态的痛快。它是无声的，缓慢的，像南方的回南天，墙壁、地板、被子，甚至心里，都渗着湿冷的、擦不干的水汽。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，也永远猜不到它什么时候会结束。

    刚开始，不是这样的。刚结婚那会儿，我们也吵。为谁洗碗，为周末去看谁的父母，为一句无心的话。但那时的争吵，像夏天的雷阵雨，来得猛，去得也快。往往是他，憋着笑，从背后抱住还在掉眼泪的我，说一句“我错了还不行吗”，或者是我，故意把他喜欢的菜推到他面前，用筷子轻轻敲一下他的碗。雨过天晴，甚至空气都变得更清新。我们会在雨停后，更紧地拥抱在一起，觉得那吵嚷也是生活热闹的一部分。

   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？大概是从孩子出生后吧。生活的压力陡然变大，像不断充气的气球。我们俩都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玩具，拼命地向前跑，却把所有的柔软和耐心，都留给了那个小小的、嗷嗷待哺的人。彼此的精力被榨干，情绪的余粮所剩无几。

    争吵开始升级。为了谁半夜起来喂奶，为了他应酬回家太晚，为了我抱怨他不管家务……主题越来越多，也越来越琐碎。而最大的变化是，我们都不再愿意先低头了。吵完，不是雷阵雨，而是各自沉着脸，背对背躺下。一开始，可能只是一晚上不说话。第二天，在孩子的哭闹声中，不得已会有几句必要的交流，硬邦邦的，像扔出去的石头。

    后来，冷战的时间越来越长。一天，两天，最长的一次，整整三个星期。那三个星期，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，睡在同一张床上，却像是两个合租的陌生人。通过孩子传递信息：“告诉你爸爸，饭好了。”“问问你妈妈，我的那件蓝色衬衫在哪里。”家里只有孩子的声音是活的，我们俩，都像是被按了静音键。

    那种感觉，太煎熬了。家，原本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，却变得比办公室还冷。你会不自觉地捕捉他的一切动静——他开门的声音，他走路的脚步声，他看电视的频道。你的心像一根绷紧的弦，他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能让它颤动，但表面上，你还要装得若无其事，毫不在乎。吃饭的时候，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。我偷偷抬眼看他，他盯着手机屏幕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。那一刻，我心里涌起的不是愤怒，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——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？这个我曾经那么爱的人，现在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，却隔着一个太平洋。

    每一次冷战，都像是一次缓慢的凌迟。它不直接要你的命，却一刀一刀，把你对婚姻的热情、期待和依恋，慢慢割掉。热吵伤的是情分，而冷战，诛的是心。它让你开始怀疑，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令人讨厌，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你了，怀疑这段婚姻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。

    我想离婚的念头，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冷寂中，像水草一样，从心底最暗的地方生长出来，缠绕住我全部的思绪。

    尤其是有一次，我发烧了，三十八度五。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。他下班回来，看到我脸色不对，也摸了摸我的额头。他什么都没说，转身出去了。我心里甚至升起一丝可悲的期待，也许，这是一个破冰的契机？过了一会儿，他端着一杯水和几片药进来，放在床头柜上，还是什么都没说，就又离开了。没有问我饿不饿，想吃什么，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。那杯水冒着热气，可我觉得从头到脚都冷透了。我躺在床上，眼泪无声地流进枕头里。我想，如果我就这样病死了，在这个房间里，他是不是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会发现？这个家，还有什么意思？

    那一次，离婚的念头无比清晰、强烈。我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，孩子怎么办，财产怎么分，我该怎么跟父母开口。我在网上搜索了离婚协议书的模板，看着那些冰冷的条款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不是因为舍不得他，而是舍不得我们曾经有过的那些好时光，舍不得这个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。

    最终，那一次还是没有离成。像过去很多次一样，冷战在某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刻，悄然“解冻”了。可能是我病好后，他做了一顿饭；也可能是孩子在学校得了奖，我们难得地同时露出了笑容。没有道歉，没有沟通，更没有解决任何实质问题。只是那种尖锐的对峙感，慢慢缓和了，生活又回到了那种看似正常的、不咸不淡的轨道上。

    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我心里的某个部分，在那次漫长的冷战中，已经死掉了。我对他的信任，对婚姻的安全感，被消耗掉了一大截。而且我明白，只要这种模式不改变，下一次争吵，下下次争吵，我还会被拖入这片冰冷的寂静里，离婚的念头还会再次卷土重来，并且一次比一次更坚定。

    我现在很怕吵架，更怕吵完之后的寂静。那种寂静，不是在休战，而是在积攒更深的失望。它像冬天的阴云，沉沉地压在这个家的上空，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下一场大雪，把过去所有残存的温暖，都彻底覆盖。

    我还在这个婚姻里，但我的心，好像已经提前离开了无数次。那扇他摔门而出的门，有时候，我真想从那里走出去，再也不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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