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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午，太阳明晃晃的，晒得人有点发懒。手机“叮咚”一响，是快递到了的信息。我心里一阵小欢喜——我惦记了好几天的果冻终于来了。我是个特别爱吃果冻的人，喜欢那种Q弹滑嫩的口感，尤其是夏天，从冰箱里拿出来，凉丝丝、甜津津的，一口下去，什么烦闷燥热好像都消解了。这次我特意挑了一个没尝过的新牌子，看网页上的图片，晶莹剔透的，裹着真实的果肉，宣传语写得也诱人，说什么“入口即化，童年味道”。下单后的那两天，我时不时就会想象一下它美妙的滋味，那种期待，像小孩子盼着过年穿新衣。
我们小区的快递一般都放在门卫室旁边的架子上。我趿拉着拖鞋，步子都比平时轻快。架子上包裹堆得跟小山似的，我眯着眼找了半天，才从角落里扒拉出那个不大的纸箱子。拿到手的一瞬间，我的心就凉了半截。
那箱子软塌塌的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。一侧的胶带已经裂开了大口子，能直接看到里面塞的缓冲气泡膜。箱体上还有几块明显的、脏兮兮的湿渍，边缘晕开，像哭花了的妆。我把它捧起来，轻轻一晃，里面就传来一阵稀里哗啦、让人心碎的声响——那不是整齐的、完整的果冻该有的沉闷动静，而是碎片相互碰撞、汁水晃荡的杂乱声音。
我的欢喜劲儿一下子全没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说不出的憋闷。我抱着这个“伤员”往家走，脚步沉甸甸的。进了门，也顾不上换鞋，就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。灯光下，那个破箱子显得更狼狈了。我深吸了一口气，像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准备工作，然后才慢慢地、一点点地撕开那已经没什么粘性的胶带。
里面的情形，比我想象的还要惨烈。
填充的气泡膜湿漉漉、黏糊糊的，染上了五颜六色的果汁。我拨开它们，看到了那些果冻的“残骸”。几乎没有一盒是完好的。塑料小盒要么裂开了纹，要么干脆破了个大洞。那些原本该是完整方墩墩、颤巍巍的果冻，此刻东倒西歪，有的碎成了好几块，像被摔裂的玻璃；有的完全化成了一滩黏稠的、混着果肉的汁水，可怜巴巴地汪在破损的盒子里。芒果味的黄，草莓味的红，蜜桃味的粉……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，糊得到处都是，看上去非但不诱人，反而有种狼藉的、令人沮丧的感觉。
我拿起一盒破损最严重的，手指立刻沾上了那甜腻的液体。盒身上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，还有那句“童年味道”的宣传语，此刻在汁水的浸润下，字迹都有些模糊了。我心里头那股憋闷，忽然就变成了一种细细密密的酸楚。我期待的，是那种揭开密封膜时“啵”的一声轻响，是用小勺子轻轻一挖，能看到它DuangDuang晃动的那种治愈感。可现在，它们就以这样一副支离破碎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，像一场被提前宣告结束的、不完美的梦。
我愣愣地坐在沙发上，对着这一堆“惨状”，发了很久的呆。这不仅仅是一单失败的购物，更像是一种期待落了空。那种感觉，很奇怪，就像你精心计划了一次野餐，什么都准备好了，结果却下起了瓢泼大雨；或者像你满心欢喜地约了老朋友，对方却临时爽了约。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失落。
我找来一个大碗，把那些还没完全漏光的、尚且能挽救的果冻块，一点点拨拉到碗里。汁水顺着我的指缝往下淌，黏黏的，很不舒服。那些碎掉的果冻，失去了原有的形态，混在一起，颜色也变得浑浊。我舀了一勺放进嘴里，味道其实还是甜的，甚至因为破碎，各种果味混杂得更浓郁了。但不知怎的，我就是吃不出那种想象中的、愉悦的幸福感。反而觉得这甜味里，带着点委屈，带着点旅途颠簸的疲惫。
我拍了照片，联系了卖家客服。整个过程倒是顺利，客服态度挺好，问了情况，看了照片，很爽快地就答应了退款或者补发。我选择了退款。处理完这些，我看着那一碗“大杂烩”果冻泥，还是没舍得立刻扔掉。
那天晚上，我一边看着电视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那碗果冻泥。它不好看，吃起来也不用勺子挖了，直接像喝酸奶似的往嘴里倒。慢慢地，我忽然咂摸出一点别的滋味来。生活不就是这样吗？你满心期待的东西，送到你手上时，可能就是另一副模样了。计划好的旅行可能会因为天气取消，心心念念的美食可能味道一般，甚至人与人之间，也难免会有误解和磕绊。
这箱破碎的果冻，它没能以完美的姿态安慰我的夏日，却用一种特别的方式，给了我一个提醒。它告诉我，期待本身是美好的，但也要学着接纳那些不那么完美、甚至有些狼藉的结局。那份期待过程中的小小雀跃，是真的；此刻面对破碎时，心里那点真实的失落，也是真的。生活就是由这些细碎的、真实的滋味组成的，有预期的甜，也有意外的酸和涩。
后来，我把那个被果汁浸透的破纸箱扔掉了，把茶几也擦得干干净净。但那碗混合着各种味道的、不成形的果冻泥，那个下午从满怀期待到怅然若失的心情起伏，却好像以一种特别的形式，留在了我的记忆里。它不再是一个失败的购物故事，而变成了一个关于生活本身的小小隐喻——我们终究要学会，在那一地狼藉的甜腻中，咂摸出复杂而又真实的人生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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