干这行快十年了。还记得第一次拿起画笔对着井盖时,是个春天的下午。那时我刚从美院毕业,工作没着落,整天在城里瞎转。路过老城区时,看见一个老师傅正蹲在井盖前描描画画。我站在他身后看了整整两个小时——他画的是条金龙,龙鳞一片片地画,龙须细得像头发丝。最后收笔时,夕阳照在那龙眼睛上,那井盖突然就活了。
“想学?”老师傅回头问我,脸上沾着颜料。
我点点头。就这样入了行。
师傅教我的第一课不是调色,不是构图,而是认识井盖。“每个井盖都有脾气,”他说,“这个不平,得用厚颜料;那个太滑,得先打磨。”我们推着小车,车里装着几十种颜料、 brushes、清漆,还有打磨机——像街头艺人,又像行医的郎中,专门治这些铁疙瘩的“面无表情”。
刚开始画得并不顺利。井盖表面有凸起的纹路,有经年累月的磨损,不像画纸那么听话。夏天,铁皮被晒得烫手,得戴着手套作业;冬天,颜料冻得发硬,要用温水化开。最麻烦的是下雨——刚画完还没干,一场雨就全泡汤了。记得有次画一只波斯猫,画了整整三天,最后一天下午乌云压顶,我跪在井盖前拼命刷保护漆,雨点已经砸下来了。路过的大妈把伞撑在我头上:“小伙子,别急,我帮你挡着。”
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我画的不仅是画。
慢慢地,我摸出了门道。电力井盖适合画闪电、电缆组成的图案;水务的可以画波浪、鱼儿;通讯的嘛,就画WiFi信号变成彩虹。颜色要鲜艳,但不能太跳;构图要饱满,但不能复杂——行人通常只看一眼。
但真正让我爱上这行的,是那些停下来看的人。
有个小姑娘每天放学都来看我画海底世界,看了整整一周。最后一天,她指着井盖说:“叔叔,我梦见从这儿跳下去,真的游到海里了。”她眼睛亮晶晶的,我相信她说的是真话。
还有位老奶奶,拄着拐杖在我旁边站了很久。她说这个井盖在她家门口五十年了,第一次看见它“笑了”——我画的是个咧开嘴的向日葵。后来每次路过,她都会给我带瓶矿泉水。
最难忘的是在儿童医院门口画的那组。院长找到我们,说孩子们每天去打针、做治疗,哭哭啼啼的。能不能在井盖上画点有趣的?我和师傅花了半个月,把医院门口的十几个井盖全画了:打伞的蘑菇小人、戴帽子的兔子医生、装满星星的药瓶……后来护士告诉我们,有的孩子为了看全这些井盖,乖乖地把整个疗程坚持下来了。
当然也有无奈的时候。有人说不该在市政设施上“乱涂乱画”,有人说影响市容。最心痛的是刚画完没几天就被车碾坏了——虽然用了最坚固的涂料,但终究抵不过重型卡车的轮胎。每当这种时候,师傅总会说:“没事,坏了再画。就像春天来了花会开,雨过了天会晴。”
是啊,我们的画是会消失的艺术。雨水冲刷、车辆碾压、时间侵蚀,再鲜艳的颜色也会慢慢褪去。但正因如此,每一次创作都格外认真,仿佛知道终将告别,所以格外珍惜。
现在我也带徒弟了。第一个教他们的,还是师傅那句话:“井盖不只是个盖子,它是城市的脸。我们要做的,是让这张脸有表情,有温度。”
你问这份工作辛苦吗?确实辛苦。腰肌劳损是职业病,晴天抢工是常态。收入嘛,勉强糊口。但每当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,看着自己画的星空井盖真的映着路灯发光,或者雨天过后,锦鲤在积水中仿佛游动起来——那种感觉,就像在水泥森林里种下了一朵朵不会凋谢的花。
这座城市有成千上万个井盖,我的愿望很简单——让每一个路过的人,在低头赶路的瞬间,能看见一点意想不到的美好。也许是一丛突然冒出的三叶草,也许是一轮不会落下的月亮。
昨天,我又经过老城区那个画着金龙的井盖。十年过去了,龙身已经斑驳,但龙眼睛依然有神。我蹲下身,轻轻触摸那些褪色的鳞片,仿佛触摸到了时光本身。
师傅去年退休了,把那一箱用旧了的画笔传给了我。箱底有张纸条,是他歪歪扭扭的字:“好好画,让城市记得微笑的模样。”
我会的。只要还有井盖需要色彩,只要还有人愿意为这些圆圆的铁家伙停下脚步,我就会一直画下去。用最耐磨的颜料,画最容易消失的画;在最坚硬的表面上,留下最柔软的记忆。
这,就是我的故事。一个让井盖开花的普通人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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