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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累了吧？”他总是这句话，然后递上一杯温水。
厨房的灯亮着，锅里温着粥，或是他刚学会做的几个小菜。其实他的手艺一开始并不好，不是咸了就是淡了，但我从不说。看他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，我就觉得，这日子还能撑下去。
周末他主动包揽了所有家务。洗衣、拖地、买菜，连我妈妈打电话来，他都说：“没事，她挺好的，有我呢。”有一次我凌晨发烧，他跑遍半个城找还在营业的药店，回来时天都快亮了，额头上全是汗。我问他急什么，他说：“看你难受，我心里揪着疼。”
那时候真觉得，有这样的他在身边，什么难关都能过。我们甚至开始计划买房，虽然首付还差很多，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算还要攒多少钱，竟也成了最温暖的时刻。他说：“慢慢来，有我跟你一起扛。”
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大概是他公司架构调整之后。
他升了职，薪水涨了，责任也重了。开始频繁出差，一周有三天不在家。就算在家，电话会议也是一个接一个。我们的晚饭从慢慢聊天变成了各自对着屏幕——他在回邮件，我在赶报告。
起初我还为他高兴，觉得付出终于有了回报。可渐渐地，我发现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。
有一次，我负责的项目出了大问题，被客户投诉到老板那里。那天下着大雨，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，衣服都湿透了。推开门，他正对着电脑开会，抬头看了我一眼，指了指书房，示意我小声点。
我在卫生间里哭了很久，他都没有发现。等我出来，他已经开完会，正快速地吃着外卖。
“今天怎么样？”他问，眼睛还盯着手机。
我说了项目的事，说得很慢，希望他能听出我的无助。可他只是点点头：“职场就是这样，别往心里去。”然后手机响了，他又接起电话。
那一刻，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。我需要的不是道理，是一个拥抱，是一句“别怕，有我在”。可这些话，他很久没说过了。
压力越来越大。房贷利率上调，我们看中的房子又涨了价；我妈妈生病住院，需要一大笔钱；我的工作业绩不达标，面临被淘汰的危险。每个夜晚，我都睡不着，看着天花板数羊。他在旁边睡得很沉，或者说，很累。
我们开始为小事争吵。谁忘了交电费，谁该去接干洗的衣服，谁能请假陪我妈复诊。吵到最后，总是同样的结局——沉默。
最严重的那次，是我被裁员的那天。
从公司抱着箱子出来，天阴沉沉的。我给他打电话，响了很久才接。
“我失业了。”我说，声音在发抖。
那边停顿了一下，然后是他压低的声音：“我在开会，晚点说好吗？对了，记得去银行办贷款手续，时间约好了。”
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，突然就哭了。不是因为丢了工作，而是发现，在这个最需要分担的时刻，他给我的不是支撑，而是又一桩待办事项。
那天晚上，我们大吵一架。我说他变了，不再关心我的感受。他说我不懂事，他这么拼都是为了这个家。我们说尽了伤人的话，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尽。
后来，我们坐在沙发上，谁也不说话。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，窗外下起了雨。
“我记得，”他突然开口，声音沙哑，“你刚换工作的时候，我也经常这样等你回家。”
我抬起头，看见他眼圈红了。
“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，”他说，“其实我也是。每天一睁眼，就是房贷、车贷、父母的医药费……我怕自己扛不住，更怕让你失望。”
他低下头：“我只是忘了，你也在和我一起扛。”
那一刻，我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眼泪。
我们聊到很晚，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。他说他害怕失败，害怕给不了我好的生活；我说我害怕失去的，从来都不是那些物质，而是我们之间的理解和温暖。
后来，我们重新分配了家务，约定每周至少有两个晚上不工作，专心陪对方。他学会了在压力大时说出来，而不是把自己封闭起来；我也学会了直接表达需要，而不是等他来猜。
现在，压力依然在——经济不景气，父母的健康问题，工作的不确定性。但不同的是，我们不再各自为战。每天晚上，我们会抽出十分钟，什么都不做，就说说今天过得怎么样。有时候是抱怨，有时候是分享一个小快乐，有时候只是靠在一起，安静地待着。
前天晚上，我又在为新的工作机会焦虑，睡不着。他也没睡，轻轻握住我的手。
“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时吗？”他说，“什么都没有，但每天都很快乐。”
我点点头。
“会好的，”他说，“只要我们还在一起，什么都会好的。”
那一刻，我仿佛又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在厨房为他学做饭的年轻人，看见他光着脚跑过来接我的包，听见他说：“累了吧？”
生活从未停止施压，但我们学会了不再让它把我们分开。压力来了，我们就一起顶着；累了，就互相靠着休息。在这条并不容易的路上，我们丢过彼此，又找了回来。而找回来的，是比从前更懂得如何相爱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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