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这条路,走得并不容易。
刚入行时,我以为好文案就是华丽的辞藻。我拼命堆砌形容词,用最复杂的句式,觉得自己写得特别“高级”。直到带我的师傅在我的稿子上画满了红圈,他问我:“你想说什么?你自己被感动了吗?”
我愣住了。说实话,没有。我只是在完成一个任务,在“制造”文字,而不是“创造”感受。
真正的转折点,发生在我接手一个公益项目之后。那是一个关爱留守儿童的项目,我们需要为募捐活动写倡议书。前期,我照例收集了很多资料:数据、案例、政策背景。我写了一版,逻辑清晰,数据翔实,我自己都觉得无懈可击。
但负责人看完,只是轻轻叹了口气:“写得都对,但……不够。”
“那要怎么写?”我有些不服气。
“去见见孩子们吧。”他说。
于是,我去了大山里的那个村子。我见到了小辉,一个九岁的男孩,父母都在外地打工,他和奶奶生活。他不太爱说话,总是安静地坐在门槛上。我试着和他聊天,问他最喜欢做什么。
他想了一会儿,跑进屋里,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作业本。他翻开,里面用铅笔画了很多飞机,歪歪扭扭的,但每一架都画得很认真。
“为什么画飞机?”我问。
他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,说了我永生难忘的一句话:“因为妈妈说,她坐飞机回来,很快。飞机飞得高,我在院子里一抬头,就能看见。”
那一刻,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所有冰冷的数据,所有宏观的社会分析,在这个九岁男孩的仰望面前,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我不需要告诉人们有多少万留守儿童,我只需要让人们看见,有一个孩子,正坐在门槛上,一遍遍地画着飞机,仰着头,等待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。
回去后,我撕掉了之前那篇无可挑剔的稿子。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,满脑子都是小辉那双望着天空的眼睛。我在电脑前坐到深夜,终于,我放弃了所有技巧,只是开始讲述这个故事。我写他如何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,写他铅笔的痕迹,写他说话时那种混合着羞涩和期盼的神情,写那句“我在院子里一抬头,就能看见”。
我没有用任何煽情的词,只是平实地记录。写完后,我自己哭了。
那篇倡议书发出去后,募捐的响应远超预期。很多捐款人留言说:“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等妈妈的孩子。”那一刻,我明白了,打动人心的,从来不是文字本身,而是文字背后那个真实的、具体的人,是那份我们都能够感同身受的、最朴素的情感。
从那以后,我学会了“浸泡”。写任何一个项目之前,我不再急于打开文档。如果是一款产品,我就去反复使用它,记录下每一个细微的体验和感受;如果是一个品牌,我就去和它的用户、店员、创始人聊天,听他们讲故事。我必须让自己先被触动,先有表达的欲望,我的笔尖才能流淌出能触动别人的东西。
我也经历过无数个抓耳挠腮的夜晚。为一个想不出的开头烦躁,为一段不满意的结尾来回踱步。我删掉过成千上万个字,有时写一整天,最后只留下两三句。这个过程很痛苦,但它教会我尊重文字。好的文字是锤炼出来的,它不是灵感的昙花一现,而是像匠人打磨器物一样,需要耐心和敬畏。你会为一个词是否精准而纠结,会为一个句子的节奏反复诵读。你开始明白,少即是多,真诚远比技巧更有力量。
这些年,我写过品牌故事,写过产品文案,也写过打动千万人的营销长图。有人问我,秘诀是什么?我说,没有秘诀。如果非要有,那就是:先成为一个活生生的、有感受力的人,再去当一个文案。
你要去爱,去痛,去经历,去观察。你要为清晨照进窗户的第一缕光而感动,也要为下班路上陌生人的一个微笑而温暖。你要保持好奇,对世界发问,也对生活保持钝感,允许自己偶尔的脆弱和疲惫。你的生活就是你的素材库,你心里的波澜,最终才会成为你笔下的潮汐。
现在,当我再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路,我发现,成长不是一个突然开窍的过程。它是由无数个这样的瞬间构成的:一次失败的沮丧,一次被点醒的顿悟,一次深入现场的震撼,一次通过自己的文字帮助到别人的欣慰。
所以,如果你问我,写出打动人心的文字需要什么?
我想说,它需要你先被打动。
需要你从云端走下来,踩在温润的泥土上,去感受普通人的心跳。
需要你对自己诚实,不卖弄,不敷衍,把每一次落笔都当作一次郑重的交谈。
更需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善良,相信文字的价值,是去连接,而不是去说服;是去照亮,而不是去灼伤。
这条路很长,我还在路上。但我知道,每当我的文字能触碰到一个遥远的、陌生的心灵,让ta感受到“啊,原来也有人和我一样”时,那份最初促使我拿起笔的、微小而确切的幸福,就又一次降临了。
这,就足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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