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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点半，体育中心门口已经聚了二十多个骑友。老张正检查他的宝贝单车，那辆车跟了他八年，每个零件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。新手小陈在调整头盔，带子老是系不好，我过去帮他整理：“松紧留两指，太紧头疼，太松危险。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这是我做骑行领队的第七年。每个周末，只要不下暴雨，我都会带着这样一支队伍出发。我们不是什么专业车队，就是一群爱骑车看风景的普通人。
今天要去的是三十公里外的枫林谷。七点整，我吹响哨子：“老规矩，我打头，老张收尾。保持车距，手势传下去。”说完蹬上脚踏，队伍像条苏醒的龙，缓缓游动起来。
出城那段路最熬人。卡车呼啸而过，卷起尘土。我不断回头，确保没人掉队。骑到城郊，空气突然清新起来，路两旁梧桐树搭成绿色长廊。我放慢速度，等小陈跟上来：“累吗？”他喘着气：“还行，就是屁股疼。”大家都笑了——谁不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呢？
真正的美景从盘山路开始。阳光穿过树叶，洒下斑驳光影。我喊了一声：“右边有观景台，休息十分钟！”大家如释重负地停车。小陈冲到栏杆边：“哇！太美了！”山下是整片稻田，绿色层层叠叠，几处白墙黑瓦的农舍点缀其间。
老张递给我一瓶水：“记得你第一次带队吗？紧张得一路都在数人数。”我也笑了。那是七年前的春天，原定领队临时有事，我这个老队员硬着头皮顶上。那时手忙脚乱，现在却能一眼看出谁需要帮助，知道在哪里休息最合适，连哪棵老树会投下最清凉的树荫都清清楚楚。
继续上路时，队伍明显活跃起来。爬坡虽然辛苦，但知道顶峰有好风景，大家都铆足了劲。我骑在最前面，能听见身后粗重的呼吸声、链条转动声、偶尔的交谈和笑声。这些声音组成特殊的韵律，让我感到踏实。
最陡的坡道上，五十多岁的李姐速度慢下来。我降到她的速度，在她侧后方陪着：“别低头，看前面，节奏稳住。”她的背挺直了些。这时前面已经到顶的队友开始喊：“李姐加油！马上到了！”声音一个接一个传下来。李姐咬咬牙，终于骑了上去。站在山顶那一刻，她眼圈有点红：“我以为上不来了。”
这就是我坚持带队的原因——不只是看风景，更是看风景里的人如何超越自己。
枫林谷不负盛名。正值深秋，整片山谷像打翻了调色盘——火红、金黄、橘色交织，风吹过，树叶沙沙作响，几片枫叶旋转着落下。我们在溪边找片空地野餐，分享各自带的美食。小陈兴奋地说：“没想到骑车能看到这样的风景，照片根本拍不出这种感觉。”
老张接话：“照片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你骑了三十公里，爬了三个坡，流了汗，腿发软，这时候看到的风景才真正属于你。”
回程总是轻松的。大部分是下坡，风在耳边歌唱。小陈已经不像早上那样紧张，偶尔还敢松开一只手。我提醒他小心，心里却为他高兴——又一个年轻人真正爱上了骑行。
夕阳西下时，我们回到体育中心。大家互相道别，约好下周目的地。小陈临走前很认真地说：“队长，谢谢你。”我拍拍他的肩，没说什么。
推着车往家走，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。妻子已经做好晚饭，闻到饭菜香才觉得真累了。但这种累很踏实，像种完一亩地，像修好一堵墙，你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完成了什么。
洗漱时才发现胳膊晒红了，腿也酸疼。可是想起晨光中出发的队伍，山顶上的欢呼，枫叶飘落时大家的笑脸，这些疼痛都变成了勋章。
躺在床上，手机响了。是车队群里的消息，老张发了今天拍的照片，小陈问下周能不能带朋友来。我回复着，心里已经开始规划下次的路线。
这份没有报酬的工作，我却坚持了七年。因为我带的不只是一支骑行队，更是一群想要暂时逃离喧嚣、在车轮上寻找自由的人。山路蜿蜒，生活又何尝不是？我们结伴而行，你拉我一把，我等你一下，就这样骑过一程又一程。
窗外月色正好，像为我们下次出发点起一盏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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