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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三千片拼图的《星空》，梵高 swirling 的蓝色和黄色。买回来那天，我们把盒子放在客厅地毯上，两个人围着它看了好久，谁都不敢先打开。最后是他用钥匙划开透明胶带，“哗啦”一声，三千个小纸片倾泻而出，堆成了座小小的山。
“这要拼到什么时候啊？”我捏起一片深蓝色的，翻来覆去地看。
他已经在分类了，把边缘的挑出来：“拼到我们结婚吧。”
那是2016年的春天，窗外梧桐正抽新芽。我们约定好，每天只拼一小时，谁都不许多拼。这个规矩后来被打破了无数次——有时为了一片藏蓝色的屋顶，我们能找到深夜；有时明明说好睡觉了，其中一个人忽然坐起来：“我知道了！那片在茶几下面！”
拼图的时光很慢。我们坐在地毯上，背靠沙发，把台灯调到最柔和的光。他负责找边缘和分类，我负责根据颜色分区。他手指粗，总是捏不住那些小零件，我就笑他笨，然后帮他把拼图卡进正确的位置。有时拼累了，就靠在一起看窗外，看天色从傍晚的橘红慢慢变成深夜的墨蓝。
记得拼到梵高笔下那个月亮时，我们遇到了瓶颈。那部分的黄色太相似了，试了二十几次都不对。我有些泄气，把拼图一推：“不拼了，永远也拼不完的。”
他没说话，起身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。回来时，他指着未完成的画面说：“你看，现在这些黄色看起来都一样，但等我们拼好了，就能看出每一片都有自己的位置。”他拿起两片极其相似的黄色，“就像我爱你，不是因为你是什么特别的黄色，而是因为你就是你这一片，刚好能补上我心里那个缺口。”
后来那片月亮，是他在凌晨三点突然找到的。他摇醒我，像个孩子似的举着那片拼图：“找到了！我上厕所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！”睡眼惺忪中，我看着他把那片至关重要的黄色按进去，严丝合缝。
这幅拼图见证了太多。我们为它吵过架——他怪我把他分好类的又打乱了，我怨他拼得太快不等等我。也有特别甜蜜的时刻——某个周末下雨，我们没出门，从早拼到晚，进度突飞猛进，开心得开了瓶红酒庆祝。
真正完成的那天，是个周日的下午。最后一片是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，我们推来让去，最后决定一起把它按上去。当最后一片归位，我们看着完整的《星空》，久久没有说话。三千个日夜的陪伴，突然就到了终点，竟有些舍不得。
然后我们发现，少了一片。右下角靠近签名的地方，有个小小的空缺。
我们翻遍了地毯的每一个角落，挪开了沙发，甚至把装拼图的盒子剪开检查。没有，哪里都没有。
“一定是被我不小心扫进垃圾桶了。”他很自责。
我本来也有些失望，但看着他的样子，突然就释怀了：“没关系，这样也好。证明这幅画真的是属于我们的。”
后来我们搬了两次家，从租的小公寓到自己的房子，这幅缺了一角的《星空》一直跟着我们。朋友来做客，总会有人指着那个缺口说：“这里缺了一块啊，要不要补上？”我们总是相视一笑，摇摇头。
去年冬天，他生病住院。我在医院陪夜的那些晚上，常常看着手机里那幅拼图的照片发呆。那个缺口在照片里格外明显，像在提醒我什么。有一天深夜，他烧得迷迷糊糊，忽然说：“等我好了，我们再把那幅拼图拼一遍吧。”
我说：“那幅已经拼好了啊。”
他说：“那就再买一幅新的，这次买四千片的。”
后来他的病好了，我们并没有买新的拼图。那幅缺了一角的《星空》还挂在老地方，每天进门都能看见。现在我觉得，那个空缺不是遗憾，反而成了这幅拼图最珍贵的地方——它提醒我们，没有什么会是完美的，但正是那些小小的不完美，让一样东西真正属于你。
就像我们的感情，这些年来也有过磕磕绊绊，有过彼此伤害的时刻，有过觉得走不下去的瞬间。可正是这些小小的缺口，让我们的关系变得真实而独特。如果一切都是完美的，那该多无趣啊。
前几天打扫卫生，我站在椅子上擦相框，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缺口。忽然发现，从某个角度看去，那个空缺的形状很像一颗心。也许是我太浪漫了，但那一刻，我真的觉得，有些东西缺了比完整更美。
那三千片拼图里，有两千九百九十九片都在诉说着我们如何一起完成了一件事，唯独那缺失的一片，在诉说着我们如何接受生命中的不完美，并且依然深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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