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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棵桃树，是奶奶亲手种下的。
那年我六岁，奶奶拿着铁锹，在院子里挖坑。我蹲在旁边玩泥巴，看她把一棵光秃秃的小树苗放进去，培土，浇水。
“奶奶，这是什么树呀？”
“桃树。”她直起腰，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，“等它开了花，结桃子给我孙儿吃。”
可我没等到吃桃子，就先等来了爸妈要接我去城里的消息。那时候不懂什么叫离别，只知道要坐很久的汽车，去一个很远的地方。
临走那天，桃树已经比我高了。奶奶站在树下，往我口袋里塞了几个煮鸡蛋。“到了城里，要听话。”她摸摸我的头，手很粗糙，却很温暖。
车开出去很远，我回头，还看见她站在那儿，站在那棵桃树下，越来越小，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。
城里的日子过得很快。高楼大厦，车水马龙，一切都新鲜，却也陌生。我给奶奶打电话，说城里也有桃花，公园里一大片，开得可好看了。
电话那头，奶奶笑了：“那肯定没咱家的好。咱家的桃花，是看着你长大的。”
第一个暑假回去，桃树已经枝繁叶茂。奶奶在树下摆了小桌小凳，我写作业，她就在旁边摘菜。偶尔有花瓣落在作业本上，她轻轻帮我拂去。
“你看这桃花，”她指着树枝，“开得热闹，但每一朵都有自己的位置，不争不抢的。”
我那时只顾着赶作业，没太在意她的话。现在想来，她说的哪里是花。
初中那年春天，学习特别紧张。爸妈说别回去了，等暑假再说。可奶奶打电话来，声音里透着期待：“桃花开得正好呢，你不回来看一眼？”
我还是没回去。后来才知道，那段时间她身体已经不太好了，却还天天在桃树下坐着，说万一我突然回来了呢。
高二那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。三月刚过，奶奶就住院了。周末我赶回去，直接去了医院。
她瘦了很多，躺在病床上，像一片秋天的叶子。看见我，眼睛亮了一下：“桃花……该开了吧？”
“开了，开得可好了。”我握着她干瘦的手。
她笑了：“可惜今年不能一起看了。”
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说话。第二天早上，她就走了。
送她的那天，我又回到了老院子。桃花开得正盛，粉色的云霞一般。可树下空荡荡的，再也没有那个等我的人了。
我站在树下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——有些花，一年一年都会开；有些人，错过一次，就是一辈子。
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，工作，离家越来越远。每年桃花开的时候，我都会想起那个院子，想起奶奶站在树下送我离开的样子。
前年回去，老房子要拆迁了。我特意赶在桃花开的时候回去了一趟，挖了一小棵根生出来的小桃苗，种在了现在住的城市的小区里。
今年，这棵小桃树终于开花了。虽然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朵，但我每天都会去看它。
昨天傍晚，我又站在树下。夕阳把花瓣染成了金色，一阵风吹过，花瓣飘了我一身。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，奶奶就在身边。
她没有离开，只是化作了春风，化作春雨，化作每年春天如约而至的桃花。她在每一片花瓣上，在每一缕香气里，在我每一次想起她时的疼痛和温暖里。
桃花又开了，奶奶。我在心里轻轻地说。
花瓣静静地落着，像是在回应。
原来，最深的思念，不是天天挂在嘴边，而是当相似的场景出现时，那个再也见不到的人，就会从记忆深处走出来，陪你一起看花开花落。
这世上的桃花年年都会开，可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，会站在树下，从花开等到花落，只为和你共赏这一春的繁华。
奶奶，今年的桃花，我替您看了。开得真好，比哪一年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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