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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坐在自己书店的收银台后面，那是下午四点，阳光斜斜地打在书架上，灰尘在光柱里跳舞。整整六个小时，没有一个顾客推门进来。门口挂着的风铃安静得像睡着了。我翻着账本，看着那个刺眼的数字——十五万三千六百块。这是我开书店两年攒下的亏损，也是我全部的积蓄，加上从父母那里借来的五万。
我的书店叫“拾光书屋”，开在大学城边上。六十平米，原木书架，暖黄灯光，还有我淘来的二手沙发。我想象着学生们在这里看书、喝咖啡、讨论文学的场景。开业那天，我在朋友圈写道：“终于把梦想变成了现实。”
现实很快给了我当头一棒。
第一个月，日均营业额不到三百块。学生们进来转转，用手机拍下书名，然后上网去买打折的。咖啡机买来了，但因为办不下餐饮许可证，只能免费提供给来看书的顾客。每月租金八千，水电一千五，进新书又要一两万。我不得不白天看店，晚上去朋友的公司兼职做文案，用那份收入来填补书店的窟窿。
最难受的是亲戚聚会。“听说你开了个书店？现在谁还看书啊？”“不如早点关门找个正经工作。”每次听到这些话，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记得有个雨夜，一个女孩在店里看了三个小时书，最后买了一本二十块的《小王子》。临走时她说：“老板，你的书店真好看，希望你能一直开下去。”我笑着道谢，转身时眼泪就掉下来了。那一刻我明白，好看不能当饭吃。
决定关店前的那个周末，我独自在店里整理到凌晨。手指划过每一本书的脊背，像在跟老朋友告别。《百年孤独》是我进货的第一批书，《围城》卖得最好，《尤利西斯》三年只卖出一本。我把脸埋在臂弯里，哭了很久。不是为钱，是为那个坚信“开书店很浪漫”的自己。
关店后，我消沉了两个月。每天睡到中午，刷剧到凌晨，不想见任何人。直到信用卡账单提醒我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转机来自一条偶然的朋友圈。我随手拍了正在读的书，写了几句读后感。一个久未联系的高中同学评论：“你写得真有意思，我都被你说得想看了。”
那天晚上，我失眠了。凌晨三点，我爬起来注册了一个读书账号。没有宏伟计划，只是想：既然现实中开不了书店，就在网上建一个吧。
第一篇笔记写的是《活着》。我没有分析文学价值，就写外公去世那年，我如何因为这本书挺了过来。“福贵失去了所有亲人，还坚持活着。而我只是失去了一个书店，凭什么不能重新开始？”配图是皱巴巴的封面，边角都磨白了。
出乎意料，这条笔记火了。两百多个点赞，八十多条评论。“看哭了”“我也想起我爷爷”“谢谢你的分享”。手指滑动屏幕，看着那些温暖的留言，我久违地笑了。
我开始日更。早上六点起床，看书两小时，写笔记一小时，八点半准时出门上班。没有团队，没有专业设备，就用手机拍照，用免费软件排版。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家出版社——策划、选书、写作、设计、运营，全是一个人。
分享《平凡的世界》时，我写了父亲——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，如何用微薄工资供我读完大学。分享《哈利波特》时，我回忆起初中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看书的夜晚。我不写书评，写故事，写书如何与我的生命交织。
三个月后，粉丝破万。有出版社寄来新书，有平台邀请开专栏。半年后，我接到第一个广告——一家知名书店的宣传文案，费用相当于我书店鼎盛时期一个月的营业额。
最让我感动的是有个粉丝留言：“你的文字让我重新拿起书本。谢谢你，让我找回了阅读的快乐。”那一刻，我忽然明白了这一切的意义。
现在，我全职做读书内容两年了。依然每天六点起床，但不再为租金发愁。去年用收入给父母换了台新空调，把借的钱都还上了。妈妈笑着说：“看来读书真能当饭吃。”
偶尔还会梦回书店。梦里，阳光依旧，书架整齐，只是空无一人。醒来后不再难过，因为我知道，那个六十平米的空间虽然消失了，但在网络世界里，我建起了一个更大的书店，每天有数万人走进来，通过我的文字，与好书相遇。
昨天整理旧物，翻出关店那天的日记。我在最后一页写道：“拾光书屋关门了，但阅读不会。”现在看来，我做到了。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，继续做着这件浪漫的事——把好书送到需要它们的人手中。
亏损十五万教会我的，不是不要追梦，而是梦碎了也要捡起来，换个形状继续做。实体书店像一场盛大而古典的仪式，而线上分享则像朋友间的悄悄话，更轻，更暖，更容易抵达人心。
如今有人问我成功经验，我总会想起关店前那个买《小王子》的女孩。她不知道，她的一句“希望你能一直开下去”，真的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。
也许每个爱书人心里都有一家永远不关门的书店。我的从街角搬到了云端，从线下延伸到线上，但初心未变——还是那个想把好书分享给更多人的傻瓜。
不同的是，这次，我终于找到了让梦想活下去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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