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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到晚上，遥控器就成了必争之地。
“今晚有欧冠，生死战！”他眼睛亮晶晶的，像讨食的大狗。
“不行，大结局，我等了一星期了！”我攥着遥控器不撒手。
最后往往是石头剪刀布，三局两胜。他赢了，我就抱个靠垫坐旁边，听着他激动的解说声，低头玩手机，偶尔被他猛地一拍大腿吓一跳——“好球！”他喊。我撇撇嘴，不懂那球有什么好。他输了，就认命地瘫在沙发上，陪我看那些他称之为“又长又慢”的剧情，看到男女主终于解除误会拥抱在一起时，他会故意发出很大的鼾声，然后被我捶一下，再嘿嘿地笑。
那时候觉得，这就是爱吧，互相迁就，也互相捣乱。日子在遥控器的争夺战中过得飞快，吵吵闹闹的，也挺好。
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？
好像是从那一次我重感冒开始。头昏沉沉的，浑身没力气，吃了药早早躺在沙发上。他下班回来，摸摸我的额头，什么都没说。那天晚上，电视里放的不是震耳欲聋的球赛，而是我追了一半的那部宫斗剧，音量调得低低的。他坐在沙发另一头，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，偶尔抬头看看屏幕，还会问我：“那个总穿蓝衣服的妃子，是不是上次下毒的那个？”
我鼻子塞得厉害，瓮声瓮气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他点点头，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。那一刻，客厅里很安静，只有剧里人物轻轻的对话声和他敲键盘的嗒嗒声，却让我觉得特别安心，比任何喧闹都让我想掉眼泪。
病好之后，我习惯性地想把遥控器让给他，他却摆摆手，“你看你的，我随便。” 我有些诧异，但也没多想。
真正意识到不对劲，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。我收拾完屋子，看见他靠在沙发上，电视里放的，居然是我存着准备慢慢看的文艺爱情片，那种他以前绝对会吐槽“酸掉牙”的片子。他看得还挺入神，连我走到身后都没发现。
“你怎么看这个了？”我问。
他吓了一跳，回头看我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“哦，随便看看，还挺有意思的。”
从那儿以后，我留了心。我发现，球赛直播渐渐变成了体育新闻，还是在我做别的事的时候，他戴着耳机看。而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的黄金时段，屏幕里越来越多地出现我喜欢的面孔，我熟悉的故事。他甚至能在我为某个虐心情节揪心时，递过一张纸巾，然后平淡地说一句：“没事，下集他就想起来她了。” 或者在我吐槽反派时，跟着附和：“对，这人太坏了。”
他不再和我抢了。
起初我有点窃喜，看，他终于被我的品味征服了。但时间久了，那种感觉慢慢变了味。客厅里太和谐了，和谐得……有点安静。我甚至开始有点怀念以前为了看什么跟他斗嘴、撒娇、甚至假装生气的那段日子。那时候，遥控器的归属是每天晚上的一个小悬念，带着点恋爱初期的博弈和甜腻。
有一次，我忍不住问他：“你现在都不看球赛了吗？”
他正在削苹果，头也没抬，“看啊，用手机看也一样，或者看集锦。”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，苹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，垂下来。
我接过苹果，心里却不是滋味。他放弃了争夺，用一种近乎沉默的方式，把我看似赢了的世界，整个让给了我。
直到那个晚上，我才真正明白了这种转变的重量。
那天他公司聚餐，喝得有点多。我把他扶到沙发上，给他倒水。他靠在沙发垫上，闭着眼，脸颊红红的。我拿起遥控器，想找个热闹的综艺看看。他却忽然伸手，轻轻按住我的手腕。他的手心很烫。
“别换，”他声音有点哑，带着醉意，“就看这个……你爱看的这个……挺好。”
我愣住了，电视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，明明灭灭。
他闭着眼睛，像是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在对我说：“以前……以前跟你抢，是觉得有意思……看你嘟着嘴，气鼓鼓的……像只仓鼠，可爱。”
他顿了顿，呼吸有些重，过了好几秒，才又喃喃地，几乎听不清地说：
“现在……现在舍不得抢了……你高兴，我就高兴。”
那句话很轻，却像一块巨石，猛地砸进我心里，激起千层浪。我坐在那里，手里还握着那个冰冷的遥控器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。
原来，那不是妥协，不是厌倦，也不是所谓的“被征服”。
那是迁徙。是他收拾起自己的那片草原，带着他所有的风和日丽与雷霆万钧，沉默而坚定地，向着我这座他并不熟悉的小山丘，开始了漫长而义无反顾的跋涉。
他记住了我每一个喜欢的演员的名字，分得清我追的每一部剧里复杂的人物关系，知道我看到哪个桥段会哭，哪个桥段会笑。他放弃了那片他曾奔跑欢呼的绿茵场，安静地坐进了我的剧情里。他不是爱上了这些节目，他是在用这种方式，爱着看这些节目的我。
我把遥控器轻轻放在茶几上，在他身边坐下，把头靠在他肩膀上。他动了动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我靠着，手臂自然地环住我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，还有他身上让我安心的味道。
电视里还在放着什么，已经不重要了。屏幕的光在我们脸上闪烁，像一片温柔的、无声的海洋。
我再也没有跟他抢过遥控器。因为我知道，那个曾经需要争夺才能彰显存在感的世界，早已被他用更宽阔的爱，稳稳地托住了。他把他世界里的频道，一个个，都换成了我的名字。
而我的世界，自从他迁入之后，每一天，都在上演着最动人的连续剧。没有剧本，无需抢台，主角只有我们俩，剧情叫做——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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