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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中毕业那年，我把这个想法跟爸妈说了。那天晚饭桌上的气氛，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“什么？你要去学理发？”我爸把筷子往桌上一拍，“我供你读书十几年，就是让你去当剃头匠的？”
我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：“儿子，你知道妈在纺织厂干了一辈子，手上全是茧子。理发的也是伺候人的活儿，站一天，腰都直不起来。你成绩不差，考个师范或者医学院不好吗？”
“理发也是手艺活。”我小声争辩。
“手艺活？”我爸冷笑一声，“那是没出息的人干的！你看咱们楼下的张师傅，理了一辈子发，现在六十多了还得站着干活。你要真去干这个，就别认我这个爸！”
那顿饭不欢而散。我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晚上。第二天，我妥协了，按照他们的意愿，报了计算机专业。
大学四年，我像个行尸走肉。坐在机房里，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，心里空落落的。同学们讨论算法、讨论未来去哪个互联网大厂，我都插不上话。只有每次路过学校后门那家理发店时，我会站在外面看好久，看老师傅怎么拿剪刀，怎么跟客人聊天。
大学毕业，我进了一家还不错的软件公司，成了父母口中“有出息”的人。可每天对着电脑屏幕，我都能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死去。就这么过了大半年，一个周末，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理发培训学校。
“我想学理发。”我对前台说。
那天我报了个周末班，没告诉父母。每次去上课，我都像做贼一样。可奇怪的是，一拿起剪刀，我就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。老师夸我手稳，说有天赋。那是我工作后第一次有人夸我。
纸包不住火。我妈收拾屋子时发现了我的剪刀和假发头模。
“你还在搞这些乱七八糟的？”她气得声音发抖。
这次我没退缩：“妈，这是我真正喜欢的事。我保证不耽误正常工作，就周末学学，行吗？”
她看着我，最后叹了口气：“随你吧，别让你爸知道。”
就这样，我开始了白天写代码、晚上和周末学理发的日子。累是真的累，但心里是满的。我发现自己对发型有一种天生的敏感，客人想要什么效果，我总能很快理解。培训学校的老师甚至让我留下来当助教。
转折点来得突然。公司裁员，我这个心不在焉的程序员首当其冲。失业那天，我坐在公园长椅上，第一次感到恐慌——二十七岁了，工作没了，还背着个“不务正业”的爱好。
就在这时，培训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：“有个店长看了你给学员做的造型，想见见你。”
我去了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。没想到，这一去，竟然开启了我真正的人生。
那是一家很高档的发型工作室，店长看了我的作品集，直接说：“你很有天赋，但野路子出身，很多基础不扎实。愿意从学徒做起吗？”
工资只有我当程序员时的一半，工作时间长，还得重新开始。我想了一夜，第二天给爸妈打了电话。
“你疯了？”我爸在电话那头吼，“稳定的工作不要，要去当洗头工？”
“爸，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。如果这次不行，我就认命，回去找编程的工作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，最后是我妈接过去：“儿子，你想清楚就好。”
挂了电话，我哭了。我知道，他们还是不理解，但至少，他们试着接受了。
当学徒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。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都能对我指手画脚：“大哥，你这手法不对啊。”“客人头发要这样梳。”我咬着牙，每天最早到，最晚走，手上磨出了水泡，破了结成茧，然后再磨出新的水泡。
转机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。一位常客来做造型，说要参加重要晚会，但指定的发型师临时有事。其他发型师都抽不开身，店长看了看：“让他试试吧。”
那是我第一次独立接待客人。紧张得手心全是汗，但拿起剪刀的瞬间，心突然就静下来了。我根据她的脸型和气质，稍微调整了原定的发型设计。做完后，她在镜子前愣了好几秒，然后笑了：“这比我原来想的还要好。”
她成了我的第一个固定客人，还带来了她的朋友们。
三年后，我成了店里的首席发型师。又过了两年，我开了自己的工作室。现在，我的预约已经排到了三个月后，还经常有明星和主持人来找我做造型。
去年，我获得了全国美发大赛的冠军。颁奖典礼那天，我爸妈来了。这是我第一次邀请他们来看我的工作。
我爸站在我的作品前，看了很久。那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创意造型，把传统中国结的元素融入了现代编发中。
回家路上，他一直没说话。快到楼下时，他突然停下来：“儿子，爸错了。”
就这三个字，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。
“你妈和我，总是用我们的老观念束缚你。”他继续说，“我们总觉得，坐办公室、稳定，就是好工作。没想到，你把理发做成了艺术。”
现在，我爸成了我最大的“宣传委员”，见人就说：“我儿子，全国冠军！那个电视上谁谁谁的发型都是他做的！”
回想这一路，我常常在想：如果当初完全顺从了父母，我现在可能还是个平庸的程序员，朝九晚五，领着不错的薪水，但心里永远缺一块。而正是因为他们的反对，让我更加清楚地知道，我有多热爱这一行，愿意为它付出多少。
我不是说父母的建议都不好，他们确实比我们经验丰富。但有时候，最了解你的人，还是自己。那些被否定的选择，未必就是错的。关键在于，你愿不愿意为它付出足够的努力，把它从“不务正业”变成“事业”。
如今，每次拿起剪刀，我都能感受到十七岁那个夏天的温度，感受到那个被否定却从未放弃的梦想。理发对我而言，早已不是谋生的手段，而是我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。每一剪下去，都是我对生活的理解；每一个发型完成，都是一件艺术品诞生。
我很庆幸，当年的我，虽然妥协过，但最终还是没有放弃。也很感激父母，他们的反对，反而成了我前进的动力。现在看着他们骄傲地跟邻居介绍我的工作时，我知道，所有的坚持都值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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