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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还记得送毛豆去的那天。店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，笑眯眯的，说话很温柔。她蹲下来摸了摸毛豆的头，毛豆平时怕生，那天却罕见地没有躲，还舔了舔她的手。大姐说：“放心吧，我们这儿就像狗狗的幼儿园，每天带它们散步、喂食，还会拍视频给你看。”她指着墙上的价目表，“中型犬寄养一周，三百块，很公道的。”我爽快地用手机转了账，看着收款名就是“爱宠家园”，心里那点疑虑也打消了。临走时，毛豆扒着笼子眼巴巴地望着我，呜呜地叫，我心一横，扭头走了。那一周，我在外地忙得脚不沾地，偶尔收到店主发来的小视频——毛豆在院子里晒太阳，或者和其他小狗一起玩球。看着它适应得不错，我也就彻底安心了。
返程的飞机一落地，我开机第一件事就是给店主发微信：“大姐，我下午四点左右来接毛豆哈！”消息发出去，像石沉大海，一直没回复。我想着可能她在忙，没看手机，也没太在意。拉着行李箱，我甚至顺路去超市买了毛豆最爱吃的鸡肉干，想象着它扑向我时那股兴奋劲儿，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。
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过去，那条街还是老样子。可走到店门口，我的心“咯噔”一下。卷帘门拉得严严实实，上面贴着两张交叉的、泛白的A4纸。我凑近了看，一张是街道办的消防检查通知，另一张是房东贴的催缴租金单子，日期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了。门上没挂任何牌子，原先那个可爱的宠物爪印Logo，不知何时被抠掉了，只留下一点模糊的胶印。
“不可能，走错了吧？”我喃喃自语，退后几步，看了看两边的店铺。没错，就是这里。我用力拍了拍冰冷的铁门，哐哐的响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特别刺耳，里面没有任何回应。我赶紧掏出手机，再次拨打店主的电话。听筒里传来的是那个我最怕听到的、冰冷的系统女声：“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……”
那一刻，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突然被抽干了。一种说不清的恐慌，像冰冷的潮水，从脚底瞬间蔓延到头顶。三百块钱？我早就不去想那三百块了。我满脑子都是毛豆。我的毛豆在哪里？它被关在里面吗？没水没电没吃的？还是……被带走了？带去了哪里？
我不死心，像个疯子一样，扒着卷帘门的缝隙，拼命想往里看。里面黑漆漆的，什么也看不见。我又跑到旁边的便利店打听，店员摇摇头说：“那家宠物店啊，关了好些天了，之前好像听说是经营不下去，欠了租金，突然就搬走了。”
“搬走了？那……那里的狗呢？”我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那就不清楚了。”店员同情地看了我一眼。
“不清楚”这三个字，像一把锤子，狠狠砸在我心上。各种最坏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涌。它会不会被遗弃在路边？会不会被随便处理掉了？它那么胆小，离开我该怎么办？那一周我看到的视频，难道都是假的？都是早就拍好的？一种被彻底欺骗和愚弄的感觉，混杂着对毛豆处境的无尽担忧，让我浑身发冷，手脚都在微微颤抖。
我站在那扇紧闭的铁门前，看着手里那包还没开封的鸡肉干，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。周围人来人往，没人知道这个拉着行李箱、对着一个关门店铺掉眼泪的年轻人，心里正在经历怎样的兵荒马乱。我后悔，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再多比较几家，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网上的信息和表面的热情。我更恨自己，为什么要把毛豆托付给一个陌生人，为什么没有能力给它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。
那天下午，我不知道在店门口站了多久。后来，我报了警，也联系了本地的宠物救助群，把毛豆的照片和信息发了出去。警察做了记录，但说这类经济纠纷很难立刻处理，只能让我等消息。救助站的朋友说，会帮忙留意。
从那天起，我手机再也不敢静音，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于毛豆的线索。我打印了一摞寻狗启事，贴满了那家店周围的街道和小區。每天晚上，回到空荡荡的家，再也没有那个摇着屁股、咧着嘴像在笑的小家伙扑过来迎接我。它睡觉时最爱趴着的那块地毯，它喝水用的那个小鲸鱼碗，它玩得脏兮兮的玩具球……家里的每一个角落，都在提醒我它不见了。
已经过去两个月了，毛豆依然音讯全无。那三百块钱，像一根小小的刺，早就感觉不到疼了。但心里那个被硬生生挖走一块的空洞，却一直在漏着风。每次在路上看到别人牵着的柯基，我的心都会猛地一缩。我总会想，我的毛豆，它现在在哪里？它过得好吗？有没有遇到一个好心人，给它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？它会不会也在想我？
这件事给我留下的，不止是失去爱犬的伤痛，还有一种对“信任”这个词的复杂感受。那个看似和善的店主，那个看起来温馨的店面，原来都可以在一夜之间消失，只留下一扇冰冷的、紧闭的铁门，和一个主人无尽的悔恨与思念。我现在只祈求，命运能对我的毛豆温柔一点，无论它在世界的哪个角落，都能平安活下去。而我，大概永远也学不会，轻易地把自己的家人，托付给一扇陌生的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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