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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是周三，我在杭州。白天的会议结束得早，原本约好晚上见面的客户突然说来不了。晚上八点多，我独自在酒店房间里，电视开着，却什么也看不进去。手机刷腻了，窗外是陌生的霓虹灯。这时候微信响了，是大学同学老陈——我们好几年没见了，他恰巧也在杭州出差。
“走，喝一杯去！”老陈发来定位，“这家清吧环境不错，安静，适合聊天。”
我心里犹豫了一下。说实话，我酒量很差，啤酒两杯就上头。但想想能和老同学叙旧，总比一个人在酒店发呆强。
那家酒吧藏在一条小巷子里，门面很低调，推门进去，灯光昏暗得让人一时看不清路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薰味，背景音乐是慵懒的爵士。老陈已经到了，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朝我招手。
我们聊了大概半小时，一个穿着马甲的服务生走过来，手里端着托盘，上面放着两杯淡金色的酒。
“两位先生晚上好，这是我们店新推出的特调，叫‘月光女神’，用的是法国进口白兰地做基酒，加入天然蜂蜜和稀有香料。今天正好有活动，免费赠送品尝。”
我正要推辞，老陈已经接了过去：“尝尝呗，反正不要钱。”
那酒入口确实柔和，带着花果香气，后味有点辛辣。我小口抿着，心想这免费酒水还挺讲究。
这时，一个自称是酒吧经理的人走过来。他三十多岁，梳着油头，说话特别客气。
“两位觉得这酒怎么样？这是我们老板特地从法国一个小酒庄引进的，每年产量特别少。”
老陈显然很感兴趣：“确实不错，比一般的白兰地顺口。”
经理顺势在我们旁边坐下，开始讲他如何跟着老板去法国选酒，那个酒庄如何有百年历史，这酒如何难得。他说得绘声绘色，我虽然不懂酒，也被带进去了。
“既然两位喜欢，要不要开一瓶？今天刚好还有最后一瓶。”
老陈看着我：“怎么样？开一瓶？”
我有点犹豫：“这酒不便宜吧？”
经理立刻接话：“原价3888，今天可以给两位打个折，2888。这种品质的酒，在别的酒吧至少五千起步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——将近三千块？这远远超出了我对一瓶酒的认知。我平时喝的都是几十块的啤酒，最多偶尔应酬喝点茅台，那也是公司报销。
老陈却显得很兴奋：“开！难得遇到好酒，我请客！”
他这么一说，我倒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。想想也是，老同学难得见面，他又是做生意的，可能这个消费水平对他来说正常。
经理很快拿来酒——深蓝色的瓶子，标签是烫金的法文，看起来确实高档。他亲自给我们倒酒，讲解如何品鉴，说什么前调中调后调，我其实没太听进去，只觉得这酒和刚才免费尝的好像不太一样，更烈了些。
我们边喝边聊，不知不觉那瓶酒就见底了。老陈又点了两杯鸡尾酒，说是“漱漱口”。我酒劲上来，头晕得厉害，去洗手间吐了一次。
十一点多，老陈接了个电话，说客户有急事找他，匆匆走了。我晕乎乎地坐在那里，等着结账。
服务生拿着账单过来时，我揉了揉眼睛，以为自己看错了——7688元。
“是不是搞错了？”我酒醒了一半。
服务生很礼貌：“先生，您消费了一瓶‘月光女神’2888元，两杯‘星空’特调每杯588元，还有服务费15%。”
我这才知道，那两杯“漱口”的鸡尾酒也要五百多一杯。而所谓的服务费，就要五百多块。
“可是那瓶酒不是2888吗？怎么变成……”
“2888是特价，但需要充值我们酒吧的会员卡才能享受。您没有会员卡，所以是按原价3888计算的。”
我脑子嗡的一声。从头到尾，根本没人提过会员卡的事！那两杯鸡尾酒，老陈点的时候也没问价格啊！
我想争辩，可酒吧里音乐声不大，周围几桌客人都看过来。那个经理走过来，还是那副客气的样子，但语气强硬了很多：“先生，所有价格都是明码标价的，酒水单在这里。”他指了指桌上一个精致的皮质酒单——我们进来时根本没人给我们看过。
我掏出手机想给老陈打电话，却发现他微信已经把我拉黑了。直到那一刻，我才恍然大悟——这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偶遇，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。
后来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了，只记得自己站在那儿，手在抖。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。我最后刷了信用卡，签字时手都是抖的。
走出酒吧，冷风一吹，我蹲在路边又吐了。7688元，差不多是我一个月工资。我想报警，可证据呢？酒是我喝的，字是我签的。我想找老陈理论，可连他住哪个酒店都不知道。
回到宾馆，我一夜没睡。不是心疼钱，虽然钱确实不少。我是恨自己，三十多岁的人了，怎么就这么容易上当？那些看似热情的问候，那些关于酒文化的高谈阔论，那些“限量”“特供”的字眼，怎么就让我放松了警惕？
第二天我试着给老陈发了条短信——居然发送成功了。他回得很快：“对不起，我也是被逼的。我欠他们钱。”
我没有再回。删掉了那个号码，也删掉了关于那个晚上的所有照片。
现在大半年过去了，我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夜晚。后来同事告诉我，这种套路叫“酒托”，专门针对出差在外的商务人士。我再也没去过不熟悉的酒吧，别人请客也要先问清楚地方。
人可能都要经历一些事才会长大，哪怕你已经不再年轻。那7688元，像一盆冷水，浇醒了我对“偶遇”和“缘分”的所有幻想。现在的我，在陌生的城市出差，晚上宁愿在酒店健身房跑步，或者去24小时书店看书。
酒吧街的霓虹依然闪烁，只是对我来说，它们再也不是温暖的颜色了。每次路过类似的场所，我都会加快脚步，仿佛还能听见那个经理热情的声音，看见老陈举杯时闪烁的眼神。
这笔学费很贵，但它教会了我：成年人的世界里，没有那么多不期而遇的温暖；所有看似美好的馈赠，都在暗地里标好了价格。只是这个道理，我用了7688元和一个不眠之夜才真正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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