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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业十年了，班长在群里吆喝聚会，我几乎是秒回“一定到”。其实心里藏着个小秘密——我想见他，林远。
我们是高中同桌，三年。那时候他坐我右边，靠窗。春天的时候，风会把梧桐树的影子投在课本上，他就用笔尖轻轻点着晃动的光斑。我数学题做不出来，他总会把演算纸悄悄推过来，上面是工整的解题步骤，偶尔还会画个小太阳。
毕业后他去了南方的大学，我留在北方。开始还经常联系，后来各自忙学业、忙工作，渐渐只剩下朋友圈的点赞。可有些感觉，就像藏在旧书包里的糖纸，你以为早扔了，一翻出来还是亮晶晶的。
聚会在母校旁边的酒店。我特意选了条新裙子，淡蓝色的，因为他曾经说过我穿蓝色好看。
进门那一刻，心跳得厉害。我一眼就看见了他——坐在最里面的角落，正低头看手机。十年过去，他瘦了些，轮廓更分明了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，还是那么干净。
“林远！”我走过去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。
他抬起头，眼睛亮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平静：“你来啦。”
就这三个字，然后他往旁边挪了挪，给我让出位置。整个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，客气，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同学们陆续到来，包厢里热闹起来。大家互相调侃谁胖了谁秃了，谁结婚了谁生孩子了。我和林远也说话，聊工作，聊近况，聊其他同学的八卦，就像任何一对普通的老同学。
可我发现一件事——每次有人举起手机要拍照，他都会巧妙地避开。
第一张是大合照。班长喊着“三二一”的时候，林远突然说要去洗手间，快步离开了。等他回来，照片已经拍完。
第二张是几个要好的同学合影。我们站在一起，镜头对准的瞬间，他自然地侧过身去和旁边的男生说话，只留给镜头一个背影。
第三次，我鼓起勇气主动说：“林远，咱俩拍一张吧？好久没合影了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然后摸摸口袋：“我手机好像忘在车上了，我去拿一下。”
这一去，就是十分钟。回来时，拍照的事大家都忘了。
我心里那点期待，慢慢变成了困惑，还有说不清的委屈。为什么？是讨厌我吗？还是根本不想留下和我的任何影像？
聚会进行到一半，玩起了“真心话大冒险”。酒瓶转到林远，有个女生问：“高中时代最遗憾的事是什么？”
大家都起哄，说肯定和某个女生有关。他沉默了几秒，包厢突然安静下来。
“最遗憾的啊，”他笑了笑，那笑有点苦，“是毕业那天，没能好好说再见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毕业那天，他确实走得很匆忙，连最后的拥抱都没有。
游戏继续，瓶子转到了我。抽到的问题是：“如果时光倒流，你最想回到哪一天？”
我看着手里的卡片，又偷偷看了眼林远，他正低头摆弄酒杯。
“我想回到高二那个春天的下午，”我说，“那天梧桐树刚发芽，阳光特别好。具体为什么，这是秘密。”
大家笑着放过我，只有林远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。他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天——那天自习课，我发烧了，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，自己的手却冻得通红。后来我们在那件外套的口袋里，发现了彼此偷偷放进去的纸条。
聚会快结束时，我去了趟洗手间。回来经过安全通道，听见里面有人在打电话。是林远的声音。
“妈，我知道……可她现在已经很好了，工作好，生活也好……我不能打扰她。”
我停在门外，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。那张照片……算了，不说了。”
他挂了电话。我赶紧躲到拐角，看着他走回包厢的背影，突然觉得很陌生，又很熟悉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收到班长发来的聚会照片。在一堆合影里，我一张张翻看，果然没有林远。但在某张抓拍里，我发现了角落中的他——正在看着我，眼神复杂，有温柔，有克制，还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。
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，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林远的微信朋友圈。我们已经很久没互相点赞了。我慢慢往上翻，翻到三年前，两年前，一年前……
突然，我的手停住了。
那是去年秋天的一条朋友圈，他发了一张照片——医院的病房，白色的床单，一只手背上插着针管。配文很简单：“休了个长假，一切都好。”
时间，正好是我们失联的那段日子。
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里。我颤抖着手，找到另一个同学的微信，旁敲侧击地问起林远。
“他啊，前年生了场大病，”同学说，“具体什么病不清楚，但听说挺严重的，休养了快一年。现在好像恢复得不错，但听说要定期复查。”
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了起来——刻意的躲避，欲言又止的眼神，电话里说的“不能打扰”，还有那条医院的朋友圈。
他不是讨厌我。
他是怕。
怕万一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，会拖累我。怕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。怕在照片里留下太多痕迹，将来我会看着难过。
这个傻子。这个自以为是为我好的傻子。
我拿起手机，找到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。这一次，我没有发微信，而是直接拨通了电话。
“喂？”他的声音带着惊讶，我们已经很多年没通过电话了。
“林远，”我说，声音有点抖但很坚定，“我看到去年你发的医院照片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“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的镜头了。”我继续说，“但是林远，你记不记得高中时你说过什么？你说如果遇到困难，两个人一起面对，总比一个人硬扛要好。”
他还是不说话，但我听见了轻微的吸气声。
“下周我要去体检中心做志愿者，”我说，“你要不要一起来？就当……复查一下。”
这次，沉默了很久。久到我以为他挂了电话。
然后，我听见他说：“好。”
就这一个字，但我听见了里面所有的犹豫、挣扎，和一点点开始融化的冰。
挂掉电话后，我找出高中毕业照。照片上，我们站得很近，他微微侧头，像是在看我。那时候的我们，以为未来很长，离别很远。
现在我知道了，有些避开，不是因为不爱，而是因为太爱。爱到宁愿自己承担所有的不确定，也不愿让对方有一丝担忧。
但真正的感情，从来不是谁保护谁，而是无论健康还是疾病，无论顺境还是逆境，都选择站在一起。
梧桐树又该发芽了。这次，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走过那片晃动的光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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