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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听她说，是我们刚结婚那会儿。半夜醒来，发现她正睁着眼睛看我，嘴角带着笑。“你打呼噜了，”她小声说，“像只小猪似的。”我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，翻过身去背对着她：“怎么可能，我从来不打呼的。”她在后面轻轻抱住我，脸贴在我背上：“没事，挺可爱的。”
后来这就成了我们之间的常态。有时半夜醒来，会发现她把枕头盖在自己头上；有时她会轻轻推推我，让我换个姿势；有时她干脆坐起来，就着夜灯看书，等我呼声小些再躺下。
“你昨晚又开小火车了，”早上她一边煎蛋一边说，“还是货运列车那种。”我不好意思地挠头：“那你叫醒我啊。”“舍不得啊，”她把煎蛋翻了个面，“看你睡得那么香。”
奇怪的是，尽管她总抱怨我打呼，每晚却一定要抱着我的胳膊才能睡着。
记得有次我出差一周，回来那天晚上特别累，倒头就睡。半夜迷迷糊糊感觉她在轻轻抽泣。我一下子醒了，打开灯问她怎么了。她眼睛红红的，说：“你今晚没打呼，我睡不着。”我哭笑不得：“这不是好事吗？”她摇摇头，把脸埋在我肩膀上：“听不到你的呼噜声，总觉得你不在身边。”
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后来我仔细观察过她是怎样抱着我胳膊睡的。先是侧过身来，把我的左臂拉过去，让我的手掌贴在她胸口，就像抱着个玩偶似的。然后她会把脸颊靠在我肩膀上，轻轻蹭两下，找个最舒服的位置。不出五分钟，她的呼吸就会变得均匀绵长。
有次我试着在她睡着后悄悄把胳膊抽出来，刚动一下，她在睡梦中就会把我抱得更紧，嘴里还嘟囔着：“别走...”于是我就不动了，任由她抱着，哪怕胳膊麻了也不敢再动。
去年冬天，她生了一场大病，住院两周。医院床位紧张，我只能每天晚上趴在床边陪护。医院的夜晚很安静，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。她睡得不踏实，时醒时睡。有天半夜我实在太困，不知不觉睡着了。醒来时发现她正看着我，眼神温柔。
“你打呼了，”她说，“护士刚才来查房，还让我好好休息。”我顿时窘得不行，在这安静的病房里，我的呼噜声该多明显啊。她却笑了：“真好，听着你的呼噜声，我才觉得安心，就像在家一样。”
那一整夜，我就任由自己打着呼噜，因为我知道，这声音对她来说不是噪音，而是我在身边的证明。
最近我发现自己打呼越来越严重了。去医院检查，医生说是鼻中隔偏曲，建议做个小手术。我回家跟她商量，她第一反应是：“做了手术就不打呼了吗？”我说应该是。她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：“那还是别做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你不是总嫌我打呼吵吗？”
她靠在我怀里，轻声说：“可是如果没有你的呼噜声，我可能会失眠的。”
原来，在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里，我的呼噜声已经成了她的白噪音，是她安心的来源。而她那看似矛盾的抱怨和依赖，其实都是爱的不同表达。
昨晚临睡前，我看着她像往常一样抱住我的胳膊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我们刚在一起时，她还是个会因为我把牙膏从中间挤而生气的小姑娘。如今我们都有了白发，她在睡梦中抱我胳膊的姿势却从未变过。
夜深了，我的呼噜声大概又要响起。但我知道，她会在这熟悉的声音里睡得更香，就像过去的每一个夜晚。而明天早上，她一定还会假装抱怨：“昨晚你又开小火车了。”然后在我愧疚的表情里，偷偷露出计谋得逞的微笑。
这就是我们的生活，充满了这种看似矛盾却温暖的小细节。她总说我睡觉打呼，却总抱着我胳膊睡——大概这就是爱情最真实的样子吧，不是完美无缺，而是在所有的不完美中，找到了最舒适的相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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