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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这条围巾不见了的呢？
好像也说不出一个确切的日子。没有争吵，没有矛盾，甚至没有一句“我们以后别联系了”的郑重宣告。一切就像一杯滚烫的开水，被遗忘在了岁月的窗台上，没有人再去添柴加火，它就那么自然而然地，一点点凉了下去。起初，是“早安”后面那个俏皮的表情包不见了；后来，“晚安”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晚，有时甚至拖到午夜，变成一句含糊的、带着困意的“睡了”；再后来，它干脆就不出现了。
我起初是有些不习惯的。早上醒来，手指习惯性地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，打上“早啊”两个字，却迟迟没有按发送。我盯着屏幕，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：我这样，会不会打扰到他？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冰刺，扎得我心里一哆嗦。从前，我何曾有过这样的顾虑？从前的关心，是理直气壮的，是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。可现在，我竟然要开始斟酌，一句最平常的问候，会不会成为一种不合时宜的打扰。
于是，我默默删掉了那两个字。那一整天，手机都异常地安静。它不再是你我之间那座热闹的桥梁，它变回了一块冰冷的、沉默的玻璃。我把它放在桌上，隔一会儿就拿起来看一眼，屏幕是暗的；我怀疑是网络出了问题，重启了一遍又一遍，可那个熟悉的头像，始终没有跳出来，带着一个红色的数字提醒。窗外阳光很好，可我却觉得，心里有个角落，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。
我为你找过很多理由。我想，你大概是太忙了，工作进入了攻坚阶段，忙得脚不沾地，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。我又想，或许是你最近心情不好，想一个人静一静，不愿意被任何人打扰。我甚至翻出日历，查了查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节日或项目，让你分身乏术。我在脑海里，为你编织了无数个合情合理的、可以被原谅的剧本。
我也有过几次小心翼翼的试探。在一个我觉得你大概不忙的周末下午，我点开对话框，写了又删，删了又写，最后发过去一句：“在干嘛呢？”语气要装得尽量轻松，像随口一问。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，我的心竟然有些提了起来，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十分钟，半小时，一小时……屏幕那头，是漫长的沉默。那种沉默，是有重量的，它压在我的胸口，让我喘不过气。直到几个小时后，甚至第二天，我才收到一句简短的回复：“没干嘛，有点事。”后面，便再无下文。我那句早已准备好的“什么事呀，需要帮忙吗”，像一颗失去了目标的子弹，悬在半空，最后无力地掉了下来，碎在地上。
几次之后，我便彻底明白了。那些我为你找的理由，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童话。成年人的世界，哪有那么多“没看到”和“真的忙”？所有的沉默，所有的疏远，都是答案。它不需要说出口，但它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，更伤人。
我好像站在一条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上，这条街，我们曾并肩走过无数次，路边的每一家小店，我们都曾一起光顾过。可如今，街道还是那条街道，店铺也还是那些店铺，只是身边，已经没有了你。风吹过来，空荡荡的。我独自一人，从街头走到街尾，那些欢声笑语，仿佛还留在空气里，可我一伸手，抓到的，只是一把冰凉的、带着灰尘的空气。
我翻看过我们从前的聊天记录。那真是一座文字的游乐场，充满了色彩与声音。我们聊刚刚看过的电影，为一首诗的意境争论不休，分享各自午餐吃了什么，甚至拍下天上奇形怪状的云发给对方。那时候，我们有说不完的废话。是的，废话。可正是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废话，像水泥一样，填充着我们之间情感的缝隙，让那座桥梁变得坚固而宽阔。而现在，我们之间，干净得像一片被大雪覆盖的原野，白茫茫一片，真干净。干净得让人心慌。
我渐渐学会了不再期待。早上醒来，不再第一时间去摸手机；遇到有趣的事，拍照的手举起又放下；受了委屈，话到了嘴边，又自己咽了回去。我把原本通向你的那条情绪的管道，一点点地，自己动手堵死了。这个过程，有点像给一颗智齿做根管治疗，不打麻药，就那么生生地，把里面那些曾经鲜活、如今却已坏死的神经，一根一根地抽掉。很疼，但你知道，必须这么做，否则，它会发炎，会化脓，会牵连到整副牙床，让你日夜不宁。
我终于承认，那段关系，已经结束了。它不是死于某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，而是死于寂静，死于一种缓慢的、无声的氧化，像一块铁，在潮湿的空气里，慢慢生锈，最终碎裂。那句始终没有等来的问候，就是这场死亡最确凿的讣告。
现在，我的生活依然在继续。上班，下班，吃饭，睡觉。一切看起来，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。只是，我的世界，好像比以前安静了一点点，也空旷了一点点。像一间曾经摆满了家具的房间，如今被人搬走了一件最重要的。乍一看，没什么，空间似乎还更大了。但只有我自己知道，每次走进这间屋子，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，落在那块空着的地板上。那里，曾经放着我的安乐椅，我累了，可以蜷在里面，感到无比的安心与温暖。
风，还是会从那里吹过。凉飕飕的。
我偶尔还是会想起你，想起那些被问候声包裹的、暖洋洋的日子。但我不再难过，也不再遗憾了。我明白了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，就像潮水，有涨，必然就有落。那些曾经的关心和问候，都是真的，它们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，虽然海水已经远去，但那些美丽的纹路，证明它曾经真实地存在过。这就够了。
只是，在某个骤然降温的清晨，我裹紧外套，匆匆走在路上，会忽然想起，很久很久以前，有一个人，会在这样的天气里，不厌其烦地发来信息，告诉我：
“今天很冷，多穿点。”
那句话，仿佛还带着当时的温度，隔着漫长的时光，轻轻地，呵在我的耳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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