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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午，太阳明晃晃的，我正赶着去接放学的孩子。路过那家新开的商场门口，老远就看见围了一小圈人，一个穿着玩偶服、满头是汗的年轻人手里举着个牌子，上面几个大字挺诱人：“扫码关注，免费领书包！”旁边桌子上，确实堆着几个颜色鲜亮的双肩包，看着个头不小，挺像那么回事。我心里盘算着，孩子那个旧书包确实该换了，拉链都有点不好使，何况只是扫个码，又不花钱。
玩偶服很热情，凑过来说：“姐，扫一下就行，给孩子领个新书包呗！”我掏出手机，心里不是没有过一丝警惕，但看着那实物摆在那儿，又觉得光天化日之下，能有多大问题？扫码，关注了一个没听说过的品牌公众号，按提示又把那个链接转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——对方说这样才算完成任务。我犹豫了一下，设置了“仅自己可见”，然后递过去让对方核实。
“好了姐，给您书包！”玩偶服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书包，塞到我手里。我当时心里还喜滋滋的，感觉捡了个便宜。因为赶时间，也没当场拆开细看，摸着塑料袋，感觉轮廓是有的，就匆匆忙忙道谢走了。
接到孩子，他一眼就看到我手里的新书包，高兴得直跳。“妈妈，是给我的吗？” “对啊，喜欢吗？” 他抢过去，迫不及待地要我帮他拆开。塑料袋撕开，把书包拿出来抖开的那一刻，我俩都愣住了。
这书包……也太小了！
根本不是桌上摆的样品那个尺寸。我用手比划了一下，大概只有我两个巴掌并起来那么宽，高度也就像一本大点的杂志。这哪是小学生背的书包？给我家上幼儿园小班的侄子背还差不多。而且材质非常薄，摸上去滑溜溜、轻飘飘的，感觉里面那层海绵薄得像纸，几个缝合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点线头。拉链拉起来也涩涩的，不顺畅。
孩子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，嘴角耷拉着，眼睛里刚才的光亮瞬间熄灭了。他小声嘟囔：“这个……装不下我的课本呀。”
我心里那股火“噌”就上来了，不是冲孩子，是冲自己，更是冲那个商家的把戏。这不明摆着是骗人吗？用大号的样品做诱饵，发给你的却是彻头彻尾的“缩水版”。我拉着孩子，转身就往回走。
回到商场门口，那个玩偶服还在，依旧在卖力地招揽路人。我压着火气，尽量平静地上前说：“你好，我刚才领的这个书包，尺寸太小了，跟你们摆的样品完全不一样，孩子根本用不了，能退掉吗？或者换一个也行。”
玩偶服里的年轻人愣了一下，随即脸上职业性的笑容淡了下去，他指了指旁边立着的一个小牌子，我之前根本没留意，那上面用很小的字写着：“活动礼品，一经领取，概不退换。”
“不好意思啊姐，我们这是赠送活动，礼品都是随机的，不退不换。”他的语气变得程式化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推脱。
“随机？”我气笑了，“你们摆的样品是大的，发给我的却是小的，这能叫随机？这根本是误导啊！”
“样品只是展示，最终礼品以实物为准。”他重复着像是背熟了的话术，“而且您已经扫码关注并转发完成了任务，礼品已经发放，我们这边是没有退换服务的。”
我看着他那藏在厚重头套下的脸，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，忽然觉得有点可悲。跟他吵有什么用呢？他也不过是个执行者。我问他是哪个公司的，能不能找你们负责人？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，说他们只负责现场活动，其他的一概不知。
周围又有人被吸引过来想扫码，看着我们争执，有些犹豫。玩偶服似乎怕影响“生意”，语气稍微软了点，但立场毫不动摇：“姐，真退不了，公司规定就是这样。您看，这书包毕竟是免费的……”
“免费的就可以骗人吗？”我打断他，但声音已经透着一股无力感。孩子在一旁拉着我的衣角，小声说：“妈妈，算了，我们走吧。”
那一刻，我心里酸涩得厉害。不是为了一个书包，而是为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，以及在自己孩子面前，展现出的这种无力。我本想给他上一课——“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”，要警惕陷阱；结果却被迫和他一起，吞下了这个哑巴亏。
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，他避开了我的目光，转身又去招呼新的潜在“参与者”了。我拉着孩子的手，拿着那个毫无用处的“小”书包，默默地离开了。阳光还是那么好，可我觉得浑身都不得劲。
回到家，我把那个书包扔进了衣柜的角落。孩子倒是很快忘了这不愉快，跑去玩他的玩具了。可我忘不了。我翻出手机，找到了那个被我设置“仅自己可见”的朋友圈链接，点了进去。链接里是那个品牌冗长而花哨的介绍，产品图片光鲜亮丽，唯独没有提到这次活动的任何细则，更没有“礼品以实物为准”的说明。我尝试在公众号里发消息询问，结果如石沉大海，没有任何回复。我想投诉，却连对方公司的全称是什么、在哪里都不知道。那个玩偶服，那个摊位，就像一场精心布置的街头快闪，来得快，去得也快，不留痕迹。
我后来才慢慢想明白，这整个就是一个设计好的“流程”。用免费的噱头吸引你，用与实物严重不符的样品让你放下戒心，用扫码和转发的任务让你付出小小的“劳动成本”，从而潜意识里觉得已有所付出，更难以放弃。最后，用一句“礼品概不退换”和“免费的你还想怎样”堵住你的所有退路。他们精准地计算了你的心理，也精准地计算了成本——那种粗制滥造的小书包，成本可能极低，但他们收获的是实实在在的关注度和虚假的网络传播数据。
那个小书包，我一直没扔。它像个物证，提醒我一些事情。它提醒我，善良和轻信只有一线之隔；它提醒我，有时候“免费”的东西，代价往往比明码标价更为昂贵，它消耗的是你的信任、时间和好心情。它更提醒我，在这个扫码成风的时代，每一次轻易的“扫一扫”，都可能是一次个人信息的轻率交付，都可能是一次为虎作伥的无效传播。
现在，每当我在街上再看到类似的“扫码送礼”活动，看到那些围着的人群，我都会默默地绕开。我会想起那个下午，想起孩子从期盼到失望的眼神，想起我那种投诉无门的憋闷。那个小小的、颜色刺眼的书包，它装不下孩子的课本，却装下了我的一次教训，一次关于轻信、关于套路、关于在这个复杂世界里如何保护自己和家人微小尊严的，沉甸甸的教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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